自那夜起，西门寄雨便成了红蜂女在暗夜中的影子。此后三年，她凭借西门家的人脉，为其打探消息、铺平道路，再无间断，直到一个月前。
闺阁的窗棂被轻轻叩响，西门寄雨开窗，那抹熟悉的鲜红身影便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依旧裹着那件将她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标志性披风。
“两月不见，姐姐你倒是丰腴了些？”西门寄雨点亮烛火，借着微光打量对方，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莫不是金陵城的晚膳太过可口，连我们以蜂腰闻名的红衫女侠也把持不住了？”
红影闻言微微一僵。
沉默在室内蔓延，唯有烛芯噼啪作响。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女侠伸手解开了披风的系带。
厚重的鲜红滑落在地，露出其下紧裹身躯的漆黑战衣。
夜色与漆黑皆是最好的掩护，仿生战衣卓越的塑形效果更是勾勒出依旧凌厉的线条，但西门寄雨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异常。
对方那不盈一握的蜂腰已然圆润，而更惊人的是，战衣之上，胸前的弧度惊心动魄地高耸起来，远超以往。
其体态因此不复少女般的轻盈灵巧，却孕育出一种母性特有的、成熟欲滴的丰韵，仿佛月华满盈，即将溢流。
西门寄雨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浮现惊喜——
“姐姐大人竟然有喜了！”
红蜂女那本就傲人的上围，因孕期滋愈发丰硕饱满，如同熟透的蜜桃，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蜂腰虽已圆润，却更反衬出胸臀的丰腴。
即使有眼罩遮掩大半容颜，也能看出其脸颊丰润了些许，褪去几分锐利，平添几分慵懒华贵之气。
眼角眉梢虽染着些许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露出的眸子依旧清亮锐利，属于顶尖侠女的锋芒，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孕完全磨去。
“真是恭喜姐姐了！既然如此，就该好好休养，安心养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眼前的红衫女侠，手指正按在战衣一处隐蔽的机括上。随着一声轻微的泄气声，紧束的黑色战衣竟从胸前至腹部缓缓松弛、敞开，仿佛蜕下一层坚硬的壳。
烛光与月光交织下，战衣内竟是未着寸缕的雪白肌肤。
仿佛黑夜被撕开了一道缝隙，这极黑与极白的对比，在少女闺房中显得格外刺目，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而真正让西门寄雨呼吸一滞的，是那完全暴露出的身体——
腹部高高隆起，肌肤被撑得薄而透亮，仿佛揣着一轮饱满的圆月，青色的血管脉络在玉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表明红蜂女已怀胎多月，接近临盆。
“这怎会如此？”西门寄雨惊得后退半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两月前见你，分明还……”
她记得清楚，彼时对方蜂腰削背，毫无孕态。
“是子母河的精酿原液。”红衫女侠的声音低沉，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丝难以启齿的屈辱，“遭人算计，饮下后怀胎三月便须生产，想尽办法皆堕不成，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缘由，随即强撑着沉重的身体，重新将那件冰凉的漆黑仿生战衣披上，裹住自己赤裸的身躯。但这一次，并非为了战斗，而是为了传授。
“时间紧迫，我教你如何用它。”
她开始演示如何激活战衣的塑形模块。
随着胎息注入，覆盖体表的漆黑仿生材质如同被唤醒的活物，开始细微而诡异地蠕动、收紧，试图将那被孕期彻底重塑的身体，强行约束回适合战斗的形态。
西门寄雨屏息看着，只见那沉甸甸、几乎要坠下的胸脯被无形的力量向上托起、聚拢，而那圆隆如鼓、绷紧到极致的孕肚也被强行向内压缩，从怀胎十月的规模，勉强收束到看似四五个月的状态。
但这违背身体自然状态的强行塑形，显然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红衫女侠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锐利的眸子因忍痛而蒙上一层水雾，紧咬的下唇泛出失血的白色。
“姐姐大人，算了吧！”西门寄雨看得心疼不已。
“不行！”红衫女侠喘息着拒绝，她拉过西门寄雨的手，将其按在仿生战衣的能量节点上，“记住这个位置，意念务必集中，在此注入灵气或者胎息……”
红蜂女的手心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两人相触的指尖，却仍强撑着坚持，带领西门寄雨去感受那微弱而滞涩的灵能流动轨迹。
西门寄雨心中酸涩，不忍违逆，只点了点头，笨拙地尝试配合。
“如此便能启动仿生战衣的动作补正模块，辅助使用者将武道技巧调至最优。”侠女喘息稍定，声音依旧不稳，“譬如，最基本的侧滑步。”
红蜂女说着，深吸一口气，为西门寄雨示范侧滑步的动作技巧。
然而，那沉重的孕肚让她重心难以迅速转移，脚步显得拖沓、笨重，甚至带着些许踉跄。仅仅两步，她便不得不停下，扶住自己的后腰微微喘息，额角已经见汗。
西门寄雨清晰地记得，就在两个月前，对方做出同样的动作时，身形快得能拉出残影，如一道红色闪电，那截曾引无数人遐想的蜂腰扭转自如，充满了爆发力与美感。
这对比残酷得让少女感到窒息般的心疼。
“闪避时，腰腹核心则要这样引导……”
她试图做一个低身的闪避动作，曾经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如同呼吸般自然——修长的双腿轻盈下压，蜂腰微折，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危险的优雅。
而现在，她只能艰难地、缓慢地分开因负重而略显浮肿的双腿，笨拙地屈膝，可隆起的腹部卡在腿间，使她无法将动作做至完美，眼罩遮掩的半张脸上，因此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与无力。
“……另外，仿生战衣对踢技也有补正。”
她转而开始演示一个简单的转身踢腿动作。
记忆中的猩红侠影，旋身时披风猎猎作响，笔直的长腿如鞭子般抽出，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
可是此刻，她的转身迟缓得如同陷入泥沼，在抬腿试图旋身的瞬间，却因腹部的沉重而破坏了平衡，让她猛地一个踉跄，若非及时伸手扶住桌角，便要摔倒在地。
“呃！”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红衫女侠靠在桌边，鬓发已被汗水浸湿，黏在泛红的脸颊和纤长的颈侧，狼狈不堪。
西门寄雨赶紧上前，伸手扶住她那滚烫且微微颤抖的腰肢，那里早已不是记忆中不盈一握的纤细，而是圆润、柔软，正承载着另一个生命的全部重量，也承载着她不肯放下的执念。
“别担心，只是一时失误了而已，姐姐可是冲脉大成的胎息武者，区区子母河原液，还要不了我的命。”
红衫女侠靠在西门寄雨身上，嘴上依旧逞强，但沉重得不似作伪的喘息，暴露了她体力的巨大消耗。
西门寄雨不忍再伤害她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只能沉默着，心疼地看着她，看着她挺着孕肚，香汗淋漓，气息紊乱，一次次笨拙而又固执地为自己演示，示范那些她曾经轻而易举、宛若舞蹈般的战斗动作。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手，都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与迅捷，充满了孕期的滞涩与吃力，甚至需要不时停顿，用手托住后腰，喘息好一会儿，才能积蓄出再起的力量。
这份因身体极度拖累而展现出的、与昔日绝世风采形成的巨大反差，让她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耗费了比预想中多出数倍的时间，红衫女侠终于将仿生战衣的几个核心功能演示完毕。
教学终了，红衫女侠已是疲惫不堪，却强颜欢笑：
“瞧，我都说没问题吧。”
“嗯嗯，姐姐宝刀未老。”
“只不过接近临盘的状态，终究不适合上阵厮杀了。”
她一边喘息，一边将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面带忧思：
“偏偏最近长鲸帮闹腾得很，如果姐姐我不盯着，怕是连长千里那些无辜百姓，都要被祸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我静养产子的这一两月，想请妹妹穿此仿生战衣，披上这鲜红披风，替我震慑那群宵小。”
红衫女侠说着，转过头来，目光恳切地看向少女，那双疲惫的眸子里，燃烧着最后的坚持。
西门寄雨看着她即便到了这般境地，心中牵挂的仍是他人安危，那股混合着崇高敬佩、怜爱心疼与沸腾义气的情绪，如同炽热的岩浆，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当然可以啦！”西门寄雨握住她冰凉汗湿的手，声音坚定，“仿生战衣的用法，我已经记住了。姐姐你只管安心生娃，好好坐月子。长鲸帮的事，交给我就好！”
红衫女侠凝视着她，眼罩下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个真正带着暖意的、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缓缓卸下那身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坚持的仿生战衣，又取出与自己脸上一模一样的遮脸眼罩、并以胎息变化作另一鲜红披风，和一小批淬着冷光的绛影针暗器，一起交给了西门寄雨。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好妹妹休息。”
交接完毕，红蜂女只系上鲜红披风，包裹住再次赤裸的、沉重臃肿的身体。
那披风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被她潇洒利落地一甩而过，只是勉强将孕态尽显的身形遮掩。
“我走了。”她走向窗边，失去仿生战衣的辅助，脚步因胎儿的重量而显得有些蹒跚。
“我送你！”西门寄雨急忙上前。
“不必了。”女侠回头，眼罩下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然而失去了仿生战衣的支撑，此刻的她，几乎褪尽了暗夜侠女的神秘与强悍，只是一个被身体拖累、濒临生产的普通孕妇，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可即便狼狈如此，她眉宇间仍见未被磨灭的英气，连同那被汗水勾勒出的、依旧惊人的身体曲线一起，构成了脆弱与坚韧并存的、矛盾的美。
西门寄雨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她扶着窗框，艰难地翻了出去。
那抹红色身影踉跄了一下，最终融入浓稠的夜色，迅速消失不见。
侠女离去的背影，已没有了昔日的翩若惊鸿，只剩下一种倾尽所有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刀锋割开喉咙的冰冷触感袭来，少女涣散的瞳孔中，再一次闪过红衫女侠那一夜离去时，毅然决然的侠影。
‘也不知道姐姐大人产子是否平安……’
这便是司马香灵魂沉入三千弱水前，最后闪过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