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温暖的。
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温柔地洒在庭院里，将昨夜被雨水冲刷过的叶片照得晶莹剔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以及……
无法被阳光驱散的，浓郁的血腥味。
在后院的一角，多出了两个小小的、简陋的土堆。
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勉强能辨认出人形轮廓的石头，立在坟前。
夜月萤就这么静静地跪着。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了泥土与木屑的单薄睡衣，赤着脚，膝盖就这么直接地压在潮湿的泥土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
她的灰蓝色眼眸，已经褪去了昨夜的空洞与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平静。
仿佛跪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刚刚失去所有家人的孤女，而是一个正在进行着某种神圣仪式的、冷漠的旁观者。
沙、沙。
鬼杀队的剑士——村田，处理完了现场最后的手续，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看着少女那纤细而笔直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怜悯。
“……都处理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
“你的家人……已经安息了。”
夜月萤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之后，我会带你下山，去镇上的机构。”
村田继续说道，语气温和得像一位邻家的大哥哥。
“他们会为你安排住处，也会帮你寻找远房的亲戚。你……”
他的话，被少女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我不去。”
夜月萤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灰蓝色眼眸，第一次正视着村田。
“我要加入鬼杀队。”
……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村田脸上的温和表情，瞬间僵住。
他天蓝色的眼眸猛然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一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震惊模样。
“……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反问道，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要加入鬼杀队。”
夜月萤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虚弱。
但那语气，却坚定得像一块烧红的钢铁，不带丝毫的动摇或迷茫。
村田的眉头，瞬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看起来那么柔弱，脸色苍白得像纸，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风一吹就能倒下。
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说要加入鬼杀队？
（是被吓坏了吧……）
一个理所当然的念头，浮现在他的心头。
（因为目睹了家人被杀的惨状，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胡话……）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更温和、更有说服力的语气，来劝导这个可怜的幸存者。
“小姑娘，你冷静一点。”
“我知道你很难过，很愤怒。但是，鬼杀队不是你想象中的地方。”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那里……是地狱。”
“是无数像我这样的剑士，每天都在赌上性命、与死亡共舞的地方。”
“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好好地活下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村-田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我想，这才是你的家人，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然而。
面对他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夜月萤只是摇了摇头。
她没有争辩。
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灰蓝色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要加入鬼杀队。”
她第三次开口，用同样平静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能派上用场。”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村田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能理解她的悲痛，但无法容忍这种近乎胡闹的固执。
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严厉起来。
“派上用场？你怎么派上用场？”
“你会挥刀吗？你知道什么是全集中呼吸吗？”
“你甚至连最基本的体能都没有！你这样进去，连最终选拔的第一天都活不下去！那不是复仇，是白白送死！”
村田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现实。
他希望用这种残酷的真相，来打醒这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女孩。
他看着她那张沾满了灰尘却异常倔强的脸。
看着她那双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却又固执得让人火大的眼睛。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说出了一句最现实、也最伤人的话。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抱歉。”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
“普通女孩。”
“我们不能接收你。”
拒绝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里。
像一把无情的锤子，敲碎了她刚刚燃起的、所有的希望。
夜月萤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但她没有哭。
也没有闹。
更没有像村田预想中那样，因为绝望而崩溃。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久到村田都以为她终于放弃了的时候。
她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普通女孩？）
她的内心，响起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
（没错……）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体能孱弱、连木箱都推不动的普通女孩。）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以及，在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一道正在疯狂旋转的、名为“计划”的漩涡。
（但是……）
（很快，我就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一个念头，如同神启，贯穿了她所有的思绪。
那声音，带着足以撼动灵魂的、沉重无比的执念。
（知识……）
（是比刀剑，更锋利、更致命的武器。）
她的目光，越过了村田的肩膀，投向了那条通往未知世界的、蜿蜒曲折的山路。
那里，通往地狱。
也通往……她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