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庭院前,多了两个小小的、简陋的土堆。
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勉强能辨认出人形轮廓的石头,立在坟前。
晨光温柔,却暖不透这片被死亡浸染的土地。
村田处理完了最后的手续,看着那个跪在坟前、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少女,心中满是怜悯。
他走上前,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
“都处理好了。”
“之后,我会带你下山,去镇上的机构……”
他正准备说出那一套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公式化的安慰流程。
然而,少女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灰蓝色眼眸,正视着他。
没有泪水,没有崩溃,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湖面。
“村田先生。”
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请给我三分钟。”
“我将向您证明,我不是一个‘普通女孩’。”
……
村田脸上的温和表情,瞬间僵住。
他天蓝色的眼眸猛然睁大,一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震惊模样。
(她……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从未做过自我介绍。
夜月萤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她只是平静地开始了她的“简报”。
“首先,关于昨晚来袭的恶鬼。”
她的语气,不像一个刚刚失去家人的幸存者,更像一个正在进行战后复盘的、冷漠的分析官。
“它的行动模式,以纯粹的物理攻击为主,力量评估在普通成年男性的五倍以上,速度很快,但缺乏技巧性,没有使用任何血鬼术的迹象。”
村田下意识地听着,大脑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夜月萤继续说道,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综合评估,这只鬼的危险等级,在贵组织‘丙’级队员的可处理范围内。”
“但是,您来晚了。”
轰!
最后那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村田的心上。
他脸上的怜悯和同情,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所取代。
(骗人的吧……)
(血鬼术……队员等级……这些都是鬼杀队内部的机密情报!一个住在深山里的普通女孩,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夜月萤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惊涛骇浪,继续着自己的陈述。
(当然知道。毕竟,原作漫画里的早期杂鱼鬼,行动模式都单纯得像新手村教程一样。)
她的内心独白,冰冷而清晰。
(真正的问题在于,从它出现到被阳光消灭,中间至少有三个小时的窗口期。而最近的据点,以鬼杀队员的脚程,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赶到。)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这说明,鬼杀队的情报传递系统,或者人员调度机制,存在着至少一个半小时以上的延迟风险。”
“村田先生,我说的对吗?”
“……”
村田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
全中。
夜月萤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刻抛出了第二个议题。
“其次,关于队员的战场生存问题。”
“我拥有一定的医学知识。”
她伸出自己那双被木刺扎得伤痕累累、却依旧纤细白皙的手。
“假如,一位队员在战斗中,大腿被鬼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及动脉。请问,贵组织有标准化的战场急救流程吗?”
村田一愣。
“急救……流程?”
“是的。”
夜月萤的语速开始加快,一个个专业名词从她口中清晰地吐出。
“比如,立刻使用布条在伤口上端的‘近心端’进行环扎止血,利用‘压迫止血法’按住动脉主干,清理伤口,防止‘破伤风杆菌’感染……”
“一套正确的初期处理,能将队员的生还率,至少提高百分之二十!”
“而这些,都只需要最基础的材料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请问,鬼杀队有吗?”
村田彻底懵了。
环扎?破伤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这些剑士,受伤了不就是靠着全集中呼吸强行止血,然后死扛到蝶屋吗?
看着村田那茫然中带着一丝震撼的表情,夜月-萤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村田那复杂的目光,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王牌。
“村田先生。”
“我或许挥不动刀。”
那纤细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名为“知识”的光芒。
“但我能让挥刀的人,活得更久,战斗得更有效率。”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足以撼动人心的、名为“执念”的火焰。
“我不是想成为剑士。”
“我想成为的,是能够支撑所有剑士的人。”
……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村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话语,像一颗颗精准投下的炸弹,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普通女孩”的定义,都炸得粉碎。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
她的提议……甚至堪称是革命性的。
一直以来,鬼杀队都只信奉剑技。
更强的剑士,更锋利的刀,更强的呼吸法……
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之外,还有另一条能够拯救同伴的道路。
他看着她那张沾满了灰尘、却写满了倔强与智慧的脸。
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的眼睛。
最终,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他所有的震惊与犹豫。
“……我明白了。”
村田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与敬畏。
他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了队内规定的决定。
“我不能直接推荐你入队。你没有经过正式的培育,这不合规矩。”
夜月萤的心,微微一沉。
但村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那片沉寂的湖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但是……”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小卷纸和一支短短的铅笔。
“我认识一位隐居的培育师,他曾是鬼杀队的‘柱’,后来因伤退役。他脾气古怪,从不轻易收徒,除非是真正拥有‘才能’的人。”
村田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会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他将写好的信纸折好,递给了夜月萤。
“他愿不愿意见你,见了你之后,又是否愿意收下你……”
村田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凝重的眼神看着她。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