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产屋敷家孩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夜月萤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探针,试图刺入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然而,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这回答,显然无法让任何人信服。
但那个孩子,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夜月萤无法读懂的东西——审视、好奇,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找到了什么新奇玩具般的兴趣。
“去吧。”
他转过身,示意她上前。
“去选择,将与你共度生死的石头。”
那审视的目光,却像一道无形的聚光灯,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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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的少年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冲到了长桌前。
他们伸出手,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哦哦哦!我感觉到了!这块石头在呼唤我!”
一个少年闭着眼睛,表情陶醉,双手颤抖地捧起了一块最大、颜色最鲜红的矿石。
“这块!这块一定能锻造出最强的刀!”
另一个少年则将耳朵贴在矿石上,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天启。
大部分人,都在凭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挑选着那些看起来就光彩夺目、充满了“主角相”的矿石。
被夜月萤救下的冈本健太,也一脸肃穆地选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矿石,然后抱着它,站到不远处,对夜月萤投去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
(加油啊,大佬!以您的实力,一定能选中最强的那一块!)
然而,夜月萤却完全无视了那些被众人争抢的“热门选择”。
她像一个误入了奇幻片场的科学家,平静地绕过那些激动的人群,径直走到了长桌的最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无人问津的、被遗留下来的矿石。
它们色泽暗淡,形态不起眼,有的甚至还带着未处理干净的岩石外壳,像是一堆被淘汰的废料。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喂,你看她,要去挑那些垃圾诶。”
“哈,果然是靠运气活下来的,连矿石都不会选。”
夜月萤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她蹲下身,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属于研究者的专注。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用指关节叩击了一下其中一块灰扑扑的矿石。
叩、叩。
清脆,但略显松散。
(不行,密度不够,结构内有细微杂质,无法承受高频次的精准穿刺。)
她又拿起另一块,用指甲在上面用力地刮擦了一下。
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硬度尚可,但韧性不足。强行进行中空处理,会在刀身内部形成应力集中点,极易在极限状态下崩断。)
她的内心,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冷静地分析着每一块“废料”的物理特性。
(我的战斗,不是“斩”,而是“刺”与“注”。)
(我需要的,不是大开大合的破坏力,而是能将毒素精准送入目标的、极致的刚性与韧性。)
(同时,它必须便于进行超精细的微米级加工……)
终于。
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块最小的、最不起眼的、几乎被埋在最底下的矿石上。
那块石头通体灰黑,表面粗糙,看起来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
但夜月萤的眼睛,却亮了。
她将它拿在手中,侧过耳朵,用指关节再次轻轻叩击。
叩!
这一次,声音沉闷而凝实,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响。
(就是你了!)
(高密度,内部结构均匀,杂质极少。这声音……简直是材料学上的天籁之音!)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中,夜月萤毫不犹豫地,抱起了那块小小的、灰扑扑的石头。
“小姑娘。”
旁边一位负责看管的、身材魁梧的锻刀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那张被炉火熏得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
“这块矿石……质地太密太硬,极难锻打,而且……可能打造不出像样的刀来。”
他以为这个不懂行的小姑娘,只是单纯地选错了。
夜月萤闻言,却只是转过身,对着这位好心的锻刀师,露出了一个礼貌而又真诚的微笑。
她抱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没关系。”
“就这块,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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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平静而坚定的选择,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不协调感。
她不像一个刚刚从血战中生还的剑士。
更像一个……一个在市场上挑剔地选择着最精密零件的、经验老道的工匠。
那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让原本喧闹的嘲笑声,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产屋敷家的那个孩子,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当夜月萤做出选择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浓厚的兴趣。
仿佛在欣赏一出,完全超出了他预想的、精彩绝伦的戏剧。
分派仪式,继续进行。
幸存者们被授予了最低的“癸”级阶级,并领取了各自的队服。
最后,到了决定他们未来去向的环节。
大部分人,都会被随机分配到各地,开始执行最基础的斩鬼任务。
然而,当轮到夜月萤时,负责分派的主事者却停顿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抱着石头、安静站立的少女,以及……站在高台之上,并未离去的产屋-敷家少主。
主事者立刻心领神会。
他走到夜月萤面前,用一种比对其他人更加郑重的语气,开口问道:
“夜月萤队员。”
他顿了顿,将一个前所未有的选择权,直接抛到了她的面前。
“你的去向,有什么想法吗?”
“像你这样的队员……很特殊。”
“我们可以,听听你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