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被压抑的一定会在不经意的选择中显现。
我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规律,每天凌晨三点半就起床,就在那个老位置等着。
可是这位少女似乎对我的坚持并不是太领情。
我苦苦等待,她竟然溜了……
看得出来她对人非常畏惧。
有些恼怒,为什么只是与人,或者说跟我见一面都不行呢?我在内心里痛斥了她:
认为这位少女是个不负责的人物,无法承担任何任务,我瞧不起她——但是这不是正和我意么,不管她愿不愿意与我达成沟通,我已经在暗地里击败了她。
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责我的行为,毕竟我只是站在这里,一个没有任何访问限制的公园。
这让我在工作中积攒的怨气真是消失了。
回到家里,我拿出一张纸,回忆着她的行为,准备写点什么。我之前只是出于一种说不明的冲动,但是现在我觉得需要认真一点了、嗯。
可能就是一种突然喜欢某件小事的感觉,能够带来愉悦,还不会对生活造成影响。会很执着这样的行为,但是它消失不见了,也无所谓的。
——已经开始了试验,就要对试验样本负责,不能半途而废。
不过自从她落荒而逃的行为后,我反而对她更感兴趣。
已是有所谓了。
我写了起来:
我对她第一印象就是很胆小,各种方面的。这种胆小从她的落荒而逃来看,是有社交恐惧吧。
还有高神经质,情绪易激惹。
打扮非常保守,不、已经到了要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程度了,但是没有遮脸,说明她不是容貌焦虑,而是从社交恐惧发展过来的“希望不要引起人的注意”想法。
行为上,我虽然只见了她一次对这片地方的狂热,但是我毫不怀疑这是经常发生的。
那样的陶醉与狂热,我猜在她的眼中,物品恐怕是会说话的,泛着神奇的光彩。
这恐怕是她的一种仪式化行为,就像稳定生活的锚点一般。
哇,这样想,我还真是罪大恶极啊。
把我推到草甸子上,没有直接扔下我——这说明了她有一些同情心;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会拒绝,或者只是不想被找事。
综合来看,有精神病性,但是还没有到障碍的程度,能够分辨现实与幻想。中度心理障碍:强迫症、社交焦虑,可能有广泛性焦虑,但社会功能严重受损。
勾勾画画后,我满意地看这个没有命名的观察日志。
品尝着如此地痛苦,而且我深入地参与其中。
甚至,这个少女只有我才会认真地把她分析。
一想到这里,我些许开心。
美味啊美味,
哈哈哈——
我能不能在推一把?我凝视着这张纸:
这纸在我看来是深渊,而我只要推一把就可以了……
就可以将这张纸、这些文字固定在那里,只为我而私有,宛如艺术品般永恒的美。
想到这里,我晚上特意去了一趟少女做着刻板行为的地方,久久地盯着那小花,我知道那位少女选择它的理由了:
它跟她一样,没有特殊之处,把自己藏起来,这种没有人在意的东西——为什么不毁灭呢。
我伸手握住,怜爱地抚摸着她,用了一点力,
指甲划过花瓣,在上面留下痕迹。
——我看着那片被我摧残的花瓣,本来这花就不好看,现在遭了我的毒手,更是糟糕。
很不愉快,把那片花瓣摘下,放进口袋。
我又看了看周围的花,却没有任何摧折之心。
因为它们没有被赋予任何意义。
意义永远存于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就这样,周一来了,
凌晨4点。
她揪住我的领子,我是故意被她这样做得,显得她亏欠了我。
我做了什么吗?
没有。
清楚看到她宛如野兽般的疯狂。
“跟踪狂!滚呐!”
我试图安抚她:
“小姐诶,我只是喜欢在这里散步而已,这里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我在这里散步吧。”
她却没有听清,道:
“你究竟在说什么?”
喔喔,看看她那没力气滑下的手,腿打着颤。
真够可怜的。
我看她弯折的身体,本来就比我矮了一个头,这下更卑小了。
又可以在观察日志上增加新的:轻微幻觉、妄听,两个标签了。
我露出无辜的神色:
“不要激动,您要冷静。如果您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不妨说出来,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没有说话,慢慢倒退。
“您还好吗?”
我摆出疑惑的样子。
结果她直接土话都吓出来了,随后便逃跑了……
我静静地伫立在这跑道上,觉得这少女真够颠的。
忽然可怜起她了:
小可怜,我也不是什么恶魔么,如果你肯与我交流,我是不会诱骗你的——
但是多想无益,回家做饭。
结果她一连两天都没有出现过,我开始后悔了自己没有跟着她走,看看她住在哪里了。
此时我已经有信心让少女不会做出格举动了,这真的不难。
没想到,第三天,她跳河了。
当她落水,
那少女连一点犹豫也没有,我震惊于她的决心了。
我佩服了。
即使这决心的目的是很可笑的。
先前,我一直觉得她是那种借着病来诱骗,想要博取关注的人物。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对自己负责的人,没有打搅任何人。
她只是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命运的人。
但是,
我可是有AHA急救证书的人。
不能作势不管,既然有能力,
那你得活。
……
她可怜地往外吐着水,我按压着她,又给她渡气。
处在生与死的边缘,
现在是她的肉体接管了意识,挣扎着要活。
随着她的清醒,
我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她,她也是头次没有露出明显的情绪,任凭我观察:
真可爱,尽管很狼狈。
如此平静,迷蒙地睁着眼,望着天空。
或许她的身体还在颤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显出求生欲望。
但是她的眼睛,是如此平静。
我擅自揣测:
“她不会再死了,不会再把自己看的不重要。”
或许,这是一个契机——让我们之间有了深刻的联系。
我拨打了急救电话,说了地点。正说着,那少女竟想起身,我连忙安抚着她,现在她需要静止。
当然,我也湿透了,不由得打了冷颤。
此时我抚着她的脸,没有看少女,而是看着天。
那天空为何不说话呢,少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受了危险,差点被她拖着往下滚。我们算是做了个伴,完成了我最初的愿望。
你怎么没有意见呢?
或许,
那夜天只是无声地传达了什么,而我没有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