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薇儿被艾薇莉塔拽着一路疾走，攀上露台。
晚风习习，吹散了自宴会厅里携来的脂粉香气，带来丝丝清凉。
可海薇儿的心是热的。
露台上此时，理所应当地寂寥无人，安静得发慌。
远方隐约传来的乐曲声，甚至敌不过夜风轻声呜咽。
艾薇莉塔迎面站着，月光洒落在那张厌世美人脸上，更显清丽。
“殿下...”海薇儿刚欲开口问询，却被打断。
王女殿下一把抓住她肩膀，将她抵在露台边缘的石墙上。
“嘶——”海薇儿吃疼轻呼。
不仅疼，墙面上还冰冰凉的，很是教人不适。
她下意识挣扎了下，只发现自己被紧紧箍住，挣脱不得。
无奈，只好仰头与之对视。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海薇儿脸颊微鼓，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困扰。
艾薇莉塔并未理会，只是专注地盯着身下那张娇俏的小脸。
灼热的视线，直烧得海薇儿面上红霞阵阵。
良久。
“老师...”艾薇莉塔终于开口，嗓音前所未有地低沉，似是强压着某种情绪，“您究竟...”
海薇儿闻声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直至好半天没得到下文，方有些疑惑地，抬眸撞进那双阴晴不定的赤瞳。
对方大抵走了神，那双好看的眼眸虽望向她的方向，却感受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失了焦。
王女殿下的心情很复杂。
纵是少不更事的海薇儿，此刻也觉察出这一点。
她仿佛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却又一时不知从何提起，便只能将那低落尾音，长久维持在流动的微风中。
海薇儿悄悄瞧着对面人的无神，懵懵懂懂地明白过来。
这位看上去威风八面的凤傲天，似乎也藏有许多心事。
因为以往的经历？
唔，想来也是...无依无靠，遭人排挤的孤独感受，她多少也是领会过的。
于是乎，那颗过于容易与人共情的心，多少生出些微柔软的东西。
“殿下...”海薇儿大着胆子伸出手，环住艾薇莉塔后背，“没事，我在的。”
她轻轻拍了拍王女殿下微颤的脊背。
艾薇莉塔浑身一抖，赤红的眸子微微瞪大，个中情绪如同翻墨，在月光下晕染开来。
“您...”她刚想说些什么，又恰好对上海薇儿清澈见底的目光，那涩口的言辞又被生生吞了回去。
海薇儿正轻轻拥抱着她，令人沉醉的温暖中，是纯粹的善意。
艾薇莉塔猜自己大抵是不慎患上风寒，产了幻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艾薇莉塔压低声音，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我知道的，”海薇儿并未在意，只是点点头，“我见殿下似乎有些不适，所以想要抱抱您。”
因为过去淋过雨，所以她总归会想帮人撑一把伞的。
艾薇莉塔沉默了很久。久到海薇儿一度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您好像真的变了很多呢，”艾薇莉塔忽然叹息着，抬头望向夜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自问自答，还不待海薇儿回应，艾薇莉塔就自顾自松开了钳制。
海薇儿一时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这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略显尴尬地僵在原地。
这可不好。
若教他人看了去，还以为自己是在骚扰王女殿下。
海薇儿讪讪收回手，对着艾薇莉塔露出一个滞涩不失礼貌的微笑。
艾薇莉塔颔首，没多说，俨然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矜持冷静的状态。
伪装，全是伪装。
她不曾忘记节制魔女最为根源的秘密。
“未来视”。能够无数次预见未来、推演命运的能力。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个能力，她才屡遭算计还不自知。
可想而知，海薇儿根据预见到的未来，必将采取不同的举措。
无论多美好的“现实”，都可能只是她精心编导的一场戏剧。
万万不可入戏。
艾薇莉塔转身背对着海薇儿，语气如常平静，“老师倒也不必如此体贴。”
“我不小了，懂得权衡利弊，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还请不要把我当作需要安慰的孩子；我是艾薇莉塔，伊洛娜公国的十三王女...是未来的大公。”
话语间，艾薇莉塔缓缓迈开步子，“而一位合格的大公...无需祈求多余的怜悯。”
——更何况...您从来都不是我的依靠。
她在心里极轻补充道。
“...”
这是海薇儿第一次见到艾薇莉塔如此焦急地，恳切地讲出这么一堆长篇大论。
可惜尽是些让人一头雾水的话。
不解之下，难免有些失落，善意被这般泼了凉水，换作任何人，也总是会哽咽一阵的。
唉——
这个艾薇莉塔，到底还要疏远自己多久。
按理说，她这会儿不应该是自己的乖乖好徒弟吗？
怎么这么叛逆。
海薇儿暗自摇摇头。
“啪嗒——”
细密的雨滴自天际坠落，打破此间短暂的宁静。
艾薇莉塔驻足回首，朱红眸光在夜色中，愈显深邃。
“老师，晚宴开幕在即，我们该回去了。”
“啊...哦...”海薇儿被唤得回神，抬眸只见得背影。
对方仅是提点了一句，并未停留等待。
“殿下，等等...”
呼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出口，撞进迷蒙的雨中，近乎呢喃。
海薇儿伫在原地，视线穿过茫茫雨雾，追随着那抹白色远去。
她愣怔着，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抬手替两人施上避雨的魔法，默默跟了上去。
这场雨来得很大很突然，打得人潮湿又沉重。
好在宫廷法师们的实力还算过硬，海薇儿也并不矫情，故而宴会厅内，依然温暖如春。
华光下，王女殿下在熙攘人群中穿梭自如，举止优雅大方，不时莞尔。
海薇儿缀在她身后不远处，作一道安静的影子。
厅内的气氛随着音乐，渐次推向高潮。
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富丽堂皇，不远处舞池中对对男女翩翩起舞，裙裾飞扬。
海薇儿靠在角落里打量着这一切，艾薇莉塔适才告别前去准备致辞，她便难得讨了闲。
不过，目光暗地里仍注意着周遭任何可疑之处。
若事情照常发展，刺杀将会发生在艾薇莉塔结束开场致辞之后。
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让我们共同庆祝这场胜利！”
艾薇莉塔的发言简短有力，轻易赢得满堂喝彩。
掌声雷动，空气却骤然凝固。
海薇儿眉头一蹙，果不其然。
“砰！”
巨响伴随着诡异的绿芒突兀炸开，刺鼻的硫磺气味登时弥漫。
混乱中，有道妖紫色裂缝凭空显世，又被其中狰狞的身影所踏破。
巨大的魔物瞬息间冲破桎梏，散发出浓烈的腐朽气息。
它漆黑的铠甲上爬满了蠕动蛆虫，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磷火。
一柄巨斧，直指艾薇莉塔。
海薇儿眸光微闪。
洛兹的死灵骑士。
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