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会是个艳阳天，旭日正值初升的点便元气满满。
海薇儿裹在被子里，状若随意地往窗外望。
窗外风景恰好、阳光恰好、一如她的情绪也恰恰好。
如果能忽略掉那突兀的敲门声，就更好了。
“啧...”听到这声音海薇儿内心不可谓不乱，自从后知后觉意识到王女殿下的取向可能存在问题，她就好像染上了如诗般的少女情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她本来还以为，艾薇莉塔的铝铜倾向是被以前那个自己给调出来的，不曾预料居然是蓄谋已久。
想着海薇儿不禁又将自己裹紧了些，严严实实的，像个刚做好的虾球。
从心讲，她现在委实不太想见到艾薇莉塔，可架不住睡了人家的床身子软，自己一个客又哪有把主人关外边儿的道理。
所以她只能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殿——”
然而还不待她口中殿下的殿说完，艾薇莉塔就顾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吓得海薇儿差点没扯个嗝儿出来，庆幸之余又羞愤地埋下脑袋。
不是，你既然根本没打算给人留应声的余地，就别敲门直接进来好吗？
海薇儿本还以为王女殿下多少算讲点礼数，如今却只觉得她有点蔫坏蔫坏的。
“老师，身体还好吗？”艾薇莉塔随手抽过一张椅子，靠床头边坐下。
这话问得耐人寻味，海薇儿颇为谨慎地在回答前偷偷打量了她一番，看完后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顿了顿她方清醒过来，对方那眉眼间，被压下的两分弧度，似是换作了一种名为关切的情绪。
不由得受宠若惊。
细细想来，艾薇莉塔的精神状态好像一直癫癫的，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原来的王女殿下是朵多么娇弱的高岭之花。
硬要说的话，便好似暖春出游时凭栏远眺西湖的文学少女，哪怕你只是偶然的一瞥，那种淡淡的忧郁气质便与那身干净到了无尘埃的白裙子一同深深镌刻进了脑海，由此化作心尖上不断盘旋的翩翩飞鸟。
正正好，艾薇莉塔今天也穿的一袭白裙，抛开事实不谈，当她就这样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却眸中含热地望过来时，的确有几分神似漫画中典型的三无少女。
——分明无口无心无表情，却总会发自本能担心你，在人间摸爬滚打艰难积累出的一丁点儿心绪，全都挥洒在了你身上，约等于海薇儿两世为人的梦中情人，若相识，一见钟情都怕是轻的。
只可惜，她已经在地牢里见过王女殿下阴暗的小秘密，这会儿面对对方温温柔柔的糖衣炮弹，她只会充满恶意地揣测接下来还会遭遇多少毫米量的特大暴雨。
“还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海薇儿假正经地干咳两声，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末了，许是觉得自己举止不够得体，又埋下脑袋补充道，“殿下费心了，让您劳神照顾...”
艾薇莉塔注意到了她退开的动作，但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始终凝在海薇儿身上。
“昨晚的事情，辛苦老师了，”艾薇莉塔隔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是我太大意了，让您受这么多苦。”
“殿下不必自责，这都是我职责所在...”海薇儿连忙摆手，心中却是无端困惑。
眼下此番师慈徒孝的进展，明明是她百般设想过的完美结局，可为什么真到了结算时，会感到如此不安？
“不，您不需要这样，”艾薇莉塔硬生生地打断了解释，“我知道您完全不用牺牲这么多的。”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海薇儿，赤红色的眸子里含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要冒险使用禁忌？您明明可以采取更稳妥的方法，或者...或者给我一点时间，我也能解决那个怪物。”
海薇儿心跳骤然加快，她猜得果然没错，表面桃花闪闪的温柔乡里全是寒光晃晃的刀片，只等人陷入进去就要被扎个透心凉。
“殿下...”她斟酌着开口，“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想太多。”
“我并不是在责怪您，老师，”艾薇莉塔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只是...”
她说着在床边蹲下，与海薇儿平视，“您那样罔顾性命的举动，让我很担心。”
海薇儿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她能感受到对方投射来的灼热目光，好不沉重。
“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臣下...保护您本就是我的使命...”她攥紧被角，试图用一贯的说辞搪塞过去。
然而艾薇莉塔明显不吃这套，她话锋一转：“但其他人可未必这样想。”
“昨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内城，人们都议论纷纷，质疑皇室之内怎敢供奉一位代表灾厄的魔女。”
艾薇莉塔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她沉默着等待海薇儿的回应，却发现对方低垂着头，周身依稀萦绕起一股阴凉的氛围。
“我...”海薇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当然有幻想过自己的魔女身份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而暴露，毕竟她只是用了个名不经传的深渊禁术而已——大陆上信奉深渊的名门正教多了去了，这可是被圣王国默认存在的教派之一呢。
可她终究是初来乍到，低估了生命力转化时的巨大动静，也低估了大陆反魔女学的普及程度，事实上当时在场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魔女，在进行禁忌的魔力转换仪式。
海薇儿抿着唇找不出托辞，禁不住抬起水汪汪的杏眸，望进艾薇莉塔渐次漠然的眼神里。
她想自己醒来是在柔软的大床上而非被穿在火刑架上，多半是拖了王女殿下的福；虽然对方不说，却也不代表自己猜不到。
海薇儿深知，在这个对魔女充满偏见的世界里，没有足够实力又暴露了身份，等待她的便唯有死亡二字。
忖着，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固然知晓艾薇莉塔对自己尚存猜忌，但眼下想要暂缓身份暴露带来的危机，除了求助王女殿下以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殿下...”海薇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艾薇莉塔的表情，“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乐观，但请您相信我，我对您、对公国的忠诚都毋庸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