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混沌,万千景象如潮水涌现。
“呃...”头部仿若被巨锤重击,海薇儿不禁闷哼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模糊画面似星辰不断闪现,世界在她感知中缩减为无数条线,杂乱无章交织起来,而后又在她的专注下,逐渐开始分化、聚集,最终形成几条主要脉络。
海薇儿竭力保持冷静,试图将心神聚焦在那些与契约有关的节点。
她窥见自己签下契约的画面,在那个瞬间,艾薇莉塔的神情异常诡异复杂,既欣喜又悲伤。
紧接着,场景迅速转换,海薇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周围站着几位黑袍人。
一股深重的疲惫感随之袭来,一时间她只觉四肢绵软无力,脑子一团浆糊似的。
耷拉着眼皮勉力四望,才发现艾薇莉塔也在床边。
她手持一根银色法杖,正指向自己的额头。
这是...
还不待细想,大脑深处便传来阵剧烈刺痛。
“不!”海薇儿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裳,阴湿沉重,整个人感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未来视给出的画面短暂,信息量却不是一般的大。
最后那个场景...如果海薇儿没理解错,签下契约后,自己就会被控制起来,接受一些难以言状的事情。
而在榨干她的所有价值后,艾薇莉塔就会秘密处决掉自己。
“...为什么?”海薇儿倚着墙,怅然若失地垂下脑袋。
方才窥得的一幕幕犹如利刃剖开她的幻想,她想不明白,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尽管对艾薇莉塔有所猜忌,可从没想过会到这种地步。
虽说并非亲手而为,可艾薇莉塔多少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于情于理,都很难有这么阴鸷残忍的一面。
至少现在这个阶段,不该有。
海薇儿紧抿嘴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些或观测或亲历的往事,想起初次见面时,艾薇莉塔那副精致得近乎脆弱的模样、想起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想起方才那双含着复杂情感的眼眸,与其中流露出那份真切的关心。
那些都不是假的,不应该是假的。
...应该不是假的。
“或许...是我看错了?”海薇儿喃喃自语,她不愿就此接受现实。
——自己对这副身体不甚熟悉,因而使用未来视这种精密能力时,出现一点差错也很正常吧?
怀着侥幸心理,她再次闭上双眼,尝试另辟蹊径。
她刻意避开了与契约相关的种种,专注于其他的可能性。
画面流转,这一次,海薇儿选择了逃出伊洛娜。
使尽浑身解数,她好不容易脱离了公国边境。
然而还没过多久,节制魔女的信息,就被公然挂上了大陆通缉令。
只有极少数的分支中,海薇儿成功隐藏了起来,却也永远生活在追捕与背叛的恐惧中。
更多的情况下,她要么在逃亡途中被追兵捕获,要么就是被各处闻讯的赏金猎人猎杀。
最可怕的是,她在几个分支中,甚至看到了自己被艾薇莉塔俘获后,遭受的惨痛酷刑...
血液流尽的最后,意识转醒。
“呼...”海薇儿胃部一阵痉挛,她捂住嘴巴,强忍着呕吐感。
又一次窥视未来,结果依旧是令人窒息的绝望。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做出选择,结局似乎都殊途同归。
不过是从一个明面上的囚笼,转入另一个更广阔更深重的囚笼。
“怎么会...”海薇儿眉头紧锁,手指攥紧身下的被单,“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死局吗...”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她闭上眼,意欲平复紊乱的呼吸,打算再次转换思路。
然而。
“嘶——”魔力甫一调集,喉间马上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未来视的副作用已然彰显,源自灵魂的撕裂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有把钝刀在一点点剜走她的神经。
一口鲜血难以自制喷出,海薇儿痛苦地弯下腰,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扭曲,像被打碎的镜子一般折射出千万般景象。
不久前窥得的可怕画面如烙铁般印在她的视网膜,教她避之不及。
漆黑的地牢、血迹斑斑的刑具...还有艾薇莉塔那双冰冷的眼睛。
“停...快停下...”她呜咽着,调转精力意欲平息这些幻象,却只像是泥牛入海。
疼痛来得凶猛且持久,仿若潮水,一波接一波冲击着她的意识,摧毁她的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
海薇儿跌跌撞撞爬起身,脸上泪痕尚在。
已不记得是怎样强捱过去,她踉跄着靠上窗边,清风拂过面颊,带走些微痛苦。
“啧...这诅咒,可真不是一般的难熬啊...”
海薇儿小声嘟囔着,伸手捏了捏自己脸颊,待到确认到那种柔软的实感,方安心下来叹一口气。
排除掉其他可能,最后的一次未来视,虽说因为副作用效果大打折扣,但也切实让她捉得一线生机。
“不过...要做这种事...”海薇儿垂眸盯着自己左手腕,“还真不像我啊。”
她摩挲着手腕,心神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冷静,她轻轻一笑。
具象化。
魔力流转,星星点点微光在海薇儿右手聚作一柄弯曲匕首。
刀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身躯本能地传来一阵战栗。
很早很早以前,医生护士们总说她是孩子里最懂事最坚强的那一个。
实际上,海薇儿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会因为一个浅浅的划伤而无声啜泣,会因为一场突兀的噩梦于深夜惊醒,会因为一只折坏的纸鹤沮丧许久。
病痛充斥的童年中,她抱怨过哭喊过,可终究得不到什么,反而被无人关心的这一事实折磨得更累。
后来累着累着,也就习惯了不去多想什么,习惯了用一脸木然面对,习惯了不去表露多余的一切。
“加油,海薇儿,你可以的,”少女咬着牙强忍颤抖,双颊未干的泪痕不知何时又湿润起来,“只有你可以这样。”
手中匕首泛着冷冽刺目刺眼的光,模糊了视野。
她毫不犹豫地划下了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