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远山上的确有个仙人。
不过是个魔修。
叶霞初识这魔修时，还险些就被他所杀。
彼时叶霞还方才发现自身是个狐妖，莫名多出来耳朵和尾巴，怕被他人看见，慌乱间便朝着这落远山逃了。
便恰好撞上了这位正好在崖边发呆的仙人……魔修也称得上仙人吗？
说时迟那时快，那时叶霞还没能有任何反应，这位前辈就掐着她脖子，只消一动手就能掐死她了。幸好这位前辈见她身上毫无修为，及时收手，否则她早就是这位前辈的一件狐裘了。
哥哥可比她好运得多，似乎身上没能冒出来狐狸耳朵和尾巴，也像个普通凡人般，不过就是面相有些阴柔，皮肤细嫩了些。
叶霞隐隐也有几分猜测，他们二人那从未见过的娘亲，恐怕就是只狐妖。
该说他们老爹厉害呢……还是说他的不是呢。
不过如今，眼见着哥哥颤颤巍巍地跪在自己面前，求着所谓的仙药，要救她这可怜的妹妹，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
也不知，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要被怎么对待了，会不会记恨她这个好妹妹呢。
“……仙师在上，还请大发慈悲！”叶雪的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汗水混着这山间的雾气，沿着他鬓角滴下。心脏猛地在跳动，比逢节时的鼓点要来得密集。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感觉脖颈被什么缠住，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如鲠在喉。感受着高举着药方的手越发无力，直至坚持不住，像是断线木偶般摔在面前。
那纸药方随着风，刮到了白狐面前。
“起身吧。”白狐声音清冷，带着丝笑意。
叶雪浑身一僵，随即缓缓地抬起头，望向这只会说话的仙狐。
真的是仙人，这世上真有仙人。
石上的白狐，姿势未变，端坐着。眼中是人性化的灵动光彩，赤红的狐眸端详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仙师……？”
白狐没有回应，她轻笑一声，似乎带有一丝促狭，又微微歪了歪头，颈项那优美雪白的狐毛在天光下泛着光泽，颇有几分仙气。
叶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又看出了神。
“你那小妹所患何病，竟让你登上这落远山，求这所谓仙药？”
白狐从石上跃下，灵巧点地，动作优雅，踱步到那药方前，抬爪一压，随意扫了几眼。
“回仙师的话，我等凡人目光短浅，对小妹病症束手无策，方才斗胆来此，求仙师赐药。”
“呵，你们这些凡人，似乎很喜欢一味索取，把一个个修仙者都当作是悬壶济世的圣人了。”白狐嗤笑一声，话语中多了几分轻蔑。
“小人不敢！”叶雪面色一白，慌乱间又在地上磕了个头，再也不敢抬起脸看眼前这白狐仙。
仙狐大人都这般说了，恐怕……他的期望要落空了，而小妹的病……
何况如今他似乎顶撞了这仙狐大人，要是仙人真的像小妹口中所说那般草菅人命，他或许更是凶多吉少。
“小人绝无使唤仙师之意，只是救妹心急，这才失言，若是仙人动怒，小人……小人任由仙人处置，只要不伤及性命……”
“既然任由我处置，那我们不如作个交易。”白狐打断了叶雪的话。见他跪坐在地，已经把她当作是个随手会碾死凡人的仙人，面上已是有些忍不住笑意了。
交易……？
叶雪脸色骤然一白，心中一沉。难道是什么要把他当作药引，又或是将他炼成某件法器的桥段。
若真是如此，就算是答应了眼前这仙狐的条件，小妹也恐怕得不到救助。
“签下这一纸契约，放弃自由五十载，本座便赐下这仙药，救你的小妹。”
一面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契纸悬在他面前，其上的文字叶雪根本看不懂。
“滴血，契约便成，本座亲自去助你救小妹。”白狐甩了甩尾巴，声音里的愉悦已经有些难以遮掩，不过在叶雪耳朵里听来，更像是戏谑。
“此话……当真？”叶雪跪着直起身子，捧着这份契纸，声音略微颤抖，但也隐隐有几分喜色。
“自然，本座还不至于蒙骗一个凡人。”白狐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但仍旧故作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已久的叶雪。
“我……我签。”
“咬破手指，滴血，契约便会成立。”白狐又重复一遍，都想扑上去帮他咬出来血了。
见着叶雪的虎牙用力咬破大拇指，在那契纸上按下一个血手印，白狐的笑意终究是抑制不住了。
为了让哥哥心甘情愿签下这契约，当真是让她这个好妹妹殚精竭虑。
听着白狐那银铃般的笑声，叶雪忽然略感不妙。
可五十载的自由都这样卖出去了，除了一死，还有什么更难以接受的吗。
可他不过是个凡人，若是仙人想杀，他早就死了。
只见白狐眼中的漠然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一份……激动！？
“前辈！他签下了，快来！”白狐朝着叶雪身后一喊，叶雪下意识回头，却看见一个带着斗笠，一身玄色劲装的男人缓步走来。
这又是谁……仙狐大人叫他作前辈，也是一位仙人？
正当叶雪还弄不清状况时，一道他这辈子最熟悉，最亲近的声音蓦然在他身后响起：
“前辈，我哥可签下了契约！你这契约太麻烦了，还得叫人答应才行，能不能有些魔修的样子……还有快些兑现先前说好的灵石！”
叶雪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骤然转头，却看见自家小妹完好的站在他面前，面色红润，哪有什么大病的模样。
只不过头发作了白色，还多了非人的狐耳和狐尾。
但这就是他的小妹，看了近二十载的小妹，心心念念的小妹。
“哥，别愣着了，你卖掉的五十载可都在这位前辈这了，往后可要好好待前辈……”
听到这一声哥，叶雪便彻底确认眼前这人就是小妹，眼泪瞬即夺眶而出。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膝盖的疼痛也顾不得了，踉跄着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他一时哽咽无言，只能紧紧抱着小妹。
叶霞面上的笑容也是一滞，随即面色有些复杂地反抱住自家哥哥。
“小妹，你为什么要骗哥？”叶雪摸着叶霞的脸，确认着她的确无恙，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没有骗哥哥哦，哥哥签下契约，小妹就会好起来，没错吧？”
“……似乎没错。”叶雪无奈一笑。小妹还是像之前那般调皮。
叶霞认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
“哥哥被我养了这么些年，这份恩情总归是要还的。”
“卖……不是，反正总而言之，如此这般，小妹不就有灵石修炼了？哥哥还能因此获得前辈青睐。这位前辈也不知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往后若是哥哥要嫁了，小妹又有一笔彩礼到手，哥哥不是说要多待小妹好吗？”
“如今可是报恩的时候，你也知道，狐族向来是热衷于报恩的。”
远处的玄衣男人不语，听着叶霞失礼的话也不作任何表示，只是在等着两人。
“什么叫把我卖了，你快说清——”
当叶雪着急地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叶霞趁着他说话张嘴之际，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噎住了他的嘴。
“往后哥哥也能当仙人的，有这么一位元婴大能陪在身边修炼，可是万千修士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呢。”
丹药入嘴，顷刻间便化作一道暖流流遍他全身，让他浑身无力。
叶霞狡黠一笑，见着哥哥缓缓又将倒下，连忙搀扶住，目光投向一旁久等了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双略微发散的眸子。
“唉……我知道了，你还要确认的确是白阴圣体对吧，” 叶霞见状，无奈叹了口气，信誓旦旦地拍了拍叶雪的后背，“那就等等吧，我家老哥可是货真价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