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馆的第三天——
“安静……安静得让我想吐。”
我转头望去,隔壁那位一向吵闹的邻居——伊瑞娜,今天却异常沉默,只是缩在角落里,怀中紧紧攥着那张染着血迹的纸。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那天的两个声音:
【我的英雄,布扎尔·凯奇魔王大人,还有我们的同胞们……】
【这就是勇者胜利的证明——魔王的头颅!!!】
(说起来,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魔王已经死了吧?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是真是假……恐怕还要打个问号才行。)
我从床上坐起身,瞥了眼时钟——离展览开放还有两个小时。我走到桌前,撕下一页纸,再次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走向铁栏。
“哟,那边的小萝莉~”
我把纸从铁栏缝隙递了过去,让它缓缓飘进她的房间。
“嗯?”
她鼻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声,然后慢慢抬起头。那双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在看到纸张的那一刻,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这样可不行,会长不高哦~”
“才……才不是小孩子……我可是已经十六岁了!”
虽然语气比平常弱了不少,但能听出一丝久违的喜悦。
(完全看不出来啊……)
就在这时,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道熟悉又轻快的声音响起:
“绥亦,绥亦!我给你送早餐来啦!因为你昨晚没吃,这次我偷偷给你多带了一块肉饼哦~”
“什么?!”
我惊讶地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蒂奈——她那张宛如天使的脸庞在暖光下格外动人。
“你才是神啊!蒂奈!比某个不负责任的自称神的靠谱太多了!”
听到我的夸赞,蒂奈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红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不过片刻之后,她的神情微微一变,露出几分犹豫与担忧,最终还是开口道: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把这个交给她吗?”
她指了指铁栏另一侧蜷缩着的伊瑞娜,将左臂上挂着的另一个纸袋递给了我。
我耸肩,叹气,一气呵成地答道:
“哎呀~谁叫我是个天生的烂好人呢~”
我接过纸袋,顺便瞥了眼角落那道瘦小的身影,然后向蒂奈道谢。
“谢谢你,蒂奈。我……其实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将后续的计划告诉了蒂奈,她最初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变得沉思,最后只是轻轻一笑:
“明白了。不过……很抱歉,我不能直接帮你们。”
“这样就够了,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她点了点头,朝我微微一鞠躬,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么——”
我提着纸袋走到伊瑞娜面前。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知心大姐姐特别投喂的肉饼和糖水!”
伊瑞娜“噗呲”一笑,慢慢的走过来,靠在铁栏上坐下。
“什么嘛……是你的照护员吧?她人确实挺好的,之前我被丢进处罚室时,她还偷偷给我递毛巾呢……”
“欸~她还向你这个魔族伸出援手啊?”
我把纸袋从缝隙中递了过去,然后靠着铁栏,和她背靠背坐下。
不一会儿,身后便传来纸袋的沙沙声还有食物散发的香气。
“好……好吃……”
我笑着,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某年冬天,案件发生后,我无处可去,是一个长发男人将我领了回去,带我一起生活。
(我现在这幅“随意”大概就是从那家伙身上学来的吧……)
正当我在心底吐槽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元气声:
“我吃饱了!“
“那就好。”
我缓缓起身,转过身,看着她那瘦小却倔强的身体,不禁又想起那个问题——
她,在尊严与安逸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如果换作是我……会怎么选呢?)
这个念头刚浮现,我便连忙甩了甩头,将它驱散。
我沉默片刻,随即淡然一笑:
“我跟你合作,一起——出去吧。”
她愣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笑声中竟带着几分颤抖。
“哈哈哈……人……不,绥亦,我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啊。”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啦,毕竟这可不是能随意决定的事~”
她摇了摇头,兴奋的说道:
“那我们赶紧来商量逃狱计划吧!首先——”
她刚抬起手,准备竖起食指时,就被我打断。
“停!别急,我负责想,你先补个觉去。”
“诶?可以吗?”
“当然可以!想要成功逃脱,体力储备很关键,睡眠第一优先!”
听到这话,她顿时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连应着“明白了”,一溜烟跑回了床上。
“我要睡了!”
随着话语落下,没过几分钟房间便传来均匀的鼾声。
我轻轻笑了笑,走回到桌前,开始尝试元能的实际操作。
“既然决定要逃,这力量……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我将手放在桌面上,闭眼集中精神,脑中缓缓勾勒出各种形状。
“……看见了!怎么……拉不动?!”
桌面仿佛浮现出一根隐约可见的丝线,我试着牵引它,却像是黏在原地一样纹丝不动。
“是因为目标太大了?”
我皱了皱眉,从桌子边缘刮下一些细小的木屑,捏在手中。
(集中精神……分解……)
这一次,木屑也浮现出丝线,但比刚才细的多,闭上眼,丝线与路径变得更加明显。我感受到那根线连接在某个“入口”,那根丝线随着我的意念向上延伸,而我感觉到精神在一点点被消耗。
终于,当我抵达那条“路径”的尽头时,一个小小的透明木球在空中浮现出来,我伸手去触碰,却什么都抓不到。
“这是什么……3D投影?这个世界科技树点这么歪?”
透明木球随着我的思绪轻微波动。
(试试看吧……不过就这么点木屑,能做的就只有牙签了吧?)
我将所有意念集中在“牙签”这个意象上。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那根丝线缓缓旋转、缠绕,填满了木球,逐渐构筑成牙签的轮廓。
而现实中,掌心中的木屑竟也随之分裂成细小粒子,再重新聚合、塑形,最终变成了我想象中的形状。
“成……成功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木签。
“我简直是个天赋怪!……不过……”
我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揉了揉太阳穴。
“就做个牙签……怎么就犯困了?元能消耗大?还是因为我没习惯?”
我将木签含在嘴里,脑海中却升起一种微妙的成就感。
看了一眼时间——离展馆开放还有半小时出头。
“好!再试试别的元素组合吧!”
我再次从桌角刮下一些木屑,将另一只手掌对准杯中残留的水。
(集中精神……)
随着意念聚集,我看到水面与木屑上方各自浮现出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在“入口”前缓缓接近、缠绕,旋即交融成一股微妙的、闪着光的复合丝。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通路”
更像是一张庞大而复杂的“迷宫图”。路径蜿蜒曲折,分叉频繁,甚至出现了多个出口。
复合丝变得更加难以控制,我勉强牵着它歪歪扭扭地前行,时而停滞,时而前进,绕过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岔路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晕眩涌上脑海,视线一黑。
我急忙停下意识的推动,那缠绕的线立刻像被惊动的蛇一样往回缩,飞快退回原点,最后散成了虚无,消失在水和木屑中。
“呼——”
我按住有些发胀的额角,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才走一半就要脱力……太夸张了。”
但即便如此,我的嘴角仍扬起了一丝笑意,扶着桌子坐直,进入了“分析模式”。
“只使用木屑时,迷宫就简单得像单行道——唯一的出口,唯一的路径。”
我目光落在杯中剩下的水里。
“但加入水之后,迷宫突然变得复杂了……路径分支也增加了不少。”
我开始回忆那混合丝线所形成的通路——仿佛一张复杂的电路图,有多重连结和多个目标。
“难道是因为‘木+水’的组合,衍生出来的可能性更多?”
我苦笑一声:
“不过我能想到的也就泡水的木屑、湿纸巾、浆糊、湿柴之类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并不是成品种类多,而是结构复杂度提升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探究,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元素组合越复杂,丝线就越难操控,迷宫也会更难走——但如果能撑得住……那走出的“造物”,也一定更强。)
“趁着精神还在线,来认真想想逃狱计划好吧~”
我抱着手臂仰头看向天花板,外头远处传来嘈杂的交谈声,我没怎么在意。
“第一步——地图!呃……问题是,我没地图啊……”
许多观光客从我的展柜走过,嘴里讨论着勇者和魔王的事。
(咦……那不是两天前的事吗?这群人现在才搁着聊?信息流通也太慢了吧?)
我瘫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个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发呆,突然灵光一闪。
(对!说到动物园!那过道应该会有“游客指引地图”才对!)
我立刻把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墙上,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在走廊里四处搜寻。
“妈妈!你看那!”
一个小孩颤抖地指着我,正当我的视线刚扫过他时,他就立刻哭着逃开了。
我懒的理,继续用一副满脸抓狂的神情死盯着过道。
“诶——那是异界人吧?”
“算了别看了……快走快走……”
“……看起来跟发疯的魔物一样……跟勇者完全不一样……”
一对情侣的男生甚至捂着女生的眼睛,像怕我会“电眼逼人”似的快步经过。
(喂喂喂!搞什么啊?!找个地图这么多人说我!)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脑海中又闪现出另一个关键字——
(对了!“动物园手册”!)
我再次目光如炬,扫射整个过道,终于在两个小孩手中看到了熟悉的封面。
(有了!目标确认!)
“喂!那边的小朋友!”
“呃?欸?!”
他们回过头看我,整个人瞬间僵住,身体颤得像见了鬼。
(糟了!忘记控制表情了!)
我立刻摇了摇头,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双手合十,笑容谄媚地搓着手:
“小……小朋友们~能不能把那本小册子借哥哥——”
话没说完,其中一个小孩就像要完成什么壮烈牺牲似的大叫:
“……快跑!我断后!”
然后就把手册丢了过,不,准确来说是砸了过来,而且力道不小……
(可恶!这两个小鬼把我当什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哈!!!”
“快……快逃!他哈气了!一定是毁灭光波!”
我凶狠地大哈一口气,结果两个小鬼就像被核弹锁定一样逃的飞快,边哭边尖叫。
“真是的……”
我看着玻璃墙对面摊开着的地图,无意中听见有两个巡逻士兵在不远处边走边聊:
“喂,你看那个异界人,好像在研究地图诶。”
“啊?他?别搞笑了,智力测试都能低到那水平,地图恐怕贴他脸上他都看不懂~”
“哈哈哈!说的也是!”
俩人大笑着走远了。
(可……可恶啊……等老子逃出去,看你们谁先卷铺盖滚蛋!)
我飞快把地图草草画在书本的空白页上,撕下折好放进口袋里,咧嘴一笑。
(嘿嘿——第一步,完成!太顺利了!)
正当我喜滋滋准备回桌继续研究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刺耳又熟悉的声音:
“哟,异界人,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嘛——看来我昨天的投诉没起到什么效果。”
(靠!刚说完“顺利”麻烦就来了!)
是那个金发贵族男,不过这次他孤身一人,我挑了挑眉,用一贯欠扁语气开口:
“哎?怎么今天你的‘复读机’朋友没来?”
他没回我,只是沉默地站在伊瑞娜的展柜前,盯了她一会儿,目光复杂——仿佛悲伤,又似遗憾。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高傲却带着一点……孤独?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奇怪的家伙……)
我耸耸肩,回到床上,决定闭目养神一会儿,把精力留给晚上真正的计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