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抱着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夜璃，走入早已准备好，弥漫着温暖水汽与淡淡玫瑰香气的浴室。
巨大的白玉浴池内，水温恰到好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新鲜且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瓣。
她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夜璃放下，然后熟练而迅速地帮她褪下那身华丽却繁复的暗紫色晚礼服，解开束发的小巧王冠，让那头柔顺的淡紫色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
夜璃迷迷糊糊的，任由露娜摆布，直到小小的身体一接触到温暖的水流，下意识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整个人像只慵懒的猫咪般，滑入水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靠在池边。
温热的水流有效地舒缓着疲惫的神经和微微酸胀的肌肉。
露娜跪坐在池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她拿起柔软的细海绵和散发着牛奶与蜂蜜香气的沐浴露，开始细致而轻柔地为夜璃清洗身体，从纤细的脖颈到圆润的肩头，再到小小的手臂和后背。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夜璃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舒适与宁静，白天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氤氲的热气缓缓蒸腾消散。
“唔……露娜。”夜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地开口。
“我在，夜璃殿下。”露娜轻声回应，手上的动作未停。
“露娜，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
“照顾殿下，是我分内之事。”露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银色的眼眸深处，却悄然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暗流。
她看着水中小主人毫无防备的恬静睡颜，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抽紧。
她想知道，她在夜璃殿下心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她是陪伴最久的人，知晓她所有的习惯，守护她所有的安眠。
可如今，夜璃殿下有了母亲毫无保留的宠爱，有了看似不靠谱却强大的导师，还有了……“朋友”。
一种陌生又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
是的，她吃醋了。
她明明该为公主殿下感到高兴，可为何……心口会隐隐作痛？
仿佛自己独属的珍宝，正被旁人一点点分去目光。她辞去暗影刺客的职责，舍弃过往的一切，只为全身心陪伴在她身边，这份近乎偏执的守护欲，究竟源于仆从的忠诚，还是……
“夜璃殿下。”鬼使神差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嗯？”夜璃懒懒地应着。
“我……在您心里，排第几呢？”话一出口，露娜立刻后悔了。
她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夜璃的表情，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海绵。
她怎么会问出如此幼稚、如此逾越、如此暴露内心软弱的话？
她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恐惧失去这唯一能名正言顺待在她身边的身份吗？
夜璃似乎因这个突兀的问题而清醒了些许，她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露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懊悔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
“……抱歉，殿下。是我冒昧了。请您忘记这个愚蠢的问题吧。”她试图掩饰，声音却微微颤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慌乱。
然而，夜璃却从她的异常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露娜就是她最熟悉的存在，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最初的安全感来源。
露娜的沉默、她的尽职、她偶尔流露出的超越仆从的关切……夜璃并非毫无所觉，只是此前未曾深想。
过了片刻，夜璃忽然动了动。
她转过身，面向露娜，带起一阵轻微的水花。她伸出湿漉漉的小手，轻轻拉了拉露娜的袖口，迫使对方抬起眼看向自己。
紫色的眼眸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清澈和认真，直直地望进露娜银色的眼底，那眼底深处，藏着未知的慌乱与期待。
“露娜，”夜璃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软糯，却异常清晰，“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也毫无意义。”
露娜的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酸涩感依旧难以抑制地蔓延开来。
果然……是她奢求了。
夜璃殿下是未来的女王，而她只是……夜璃漫长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人物而已。
然而，夜璃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
“因为，”夜璃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仿佛在阐述一个宇宙真理，“你从来就不在那个需要被排序的名单里啊。”
“……”露娜的瞳孔微微睁大，银色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震动。
夜璃歪了歪头，似乎在想该如何向这个突然变得笨笨的露娜解释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妈妈是妈妈，老师是老师，朋友是朋友……她们都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露娜……”
她的小手微微用力，攥紧了露娜的袖口，眼神无比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对方心里：“露娜就是露娜。你一直都在这里，在我身边，从来就是这样。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需要去想，也不需要去排位置。你是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永远在我身后一步的人，是比我自己更知道我需要什么的人。”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最后抬起头，看着彻底怔住的露娜，微微蹙起小眉头，仿佛在责怪她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所以，为什么要去排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名次呢？你只需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这就足够了。知道了吗？”
露娜彻底愣住了，所有的思绪仿佛瞬间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夜璃那双清澈无比的紫眸，以及那些直白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的话语，如同暖流般汹涌地冲刷着她的心房。
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不需要去想……
她是独一无二又无可替代……的存在。
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点莫名忧郁和不安，那些隐秘的恐惧和酸涩，如同被阳光彻底穿透的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暖意与悸动，一种想要将眼前这个娇小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揉进骨血里好好怜爱的冲动。
原来，不是地位降低了，而是地位太特殊了，特殊到早已超越了寻常的衡量维度，成为了她生命中如同空气和水一般基础而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猛地低下头，银色的长发垂落，完美地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眶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反手轻轻握住夜璃湿漉漉的小手，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中一片熨帖。
“……是我愚钝了，夜璃殿下。”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虔诚，“请原谅我的失态。”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唯有紧握的手传递着她的心绪。
“能想明白就好。”夜璃似乎满意了，重新滑入水中，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热水的包裹，小声嘟囔着：“以后别再问这种傻乎乎的问题了，整得你好像要当我的女朋友似的……”
在前世，夜璃没少被女朋友用“我和你妈掉水里先救谁”，“我在你心里排第几”之类的问题轰炸。
可最终她还是被女友背叛了。
夜璃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平时沉默不语的露娜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露娜也……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夜璃的脑海。
不会吧？露娜难道想当自己的“女”朋友？
开什么玩笑？
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呃，虽然在这个魔族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但她现在可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啊！这进度也太超前了吧！
夜璃还没做好准备呢。
闻言，低着头的露娜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压制的弧度，眼中银芒闪烁。
夜璃殿下的女朋友吗？
这个称呼……似乎……很不错。
她的确是想成为夜璃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无论是哪种身份。
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沉睡中宛如天使般纯净的幼主时，那种想要永远守护她，独占她所有目光的渴望就已深植心底。
她拿起水瓢，轻轻将温度适中的热水淋在夜璃柔顺的紫发上，挤出香氛柔和的洗发露，指尖温柔地按摩着头皮，动作比以前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遵命，我的殿下。”她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软与一丝深藏的，不为人知的悸动。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而她，有的是时间陪伴在她独一无二的夜璃殿下身边。
至于其他……来日方长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