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完全驱散王宫的夜色,露娜便带来了一份与往日不同的通知。
不是训练安排,也非魔法课程,而是一份以元老院纹章封缄的正式函件。
内容简洁而冰冷:鉴于夜璃公主近期在公共场合所展现出的“非凡天赋”与“特殊能力”,以及随之引发的“广泛关注”与“诸多讨论”,元老院依循古制,特请公主殿下于三日后,赴元老院接受一次“非正式的问询”,以“澄清能力本源,消弭无端猜测,稳固国本民心”。
函件用词考究,姿态谦恭,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审视与压力,却比任何一份边境急报更让夜璃感到呼吸一窒。这不是来自敌人的阴谋,而是来自王国权力核心内部的、以“规则”与“传统”为名的质询。
“非正式的问询……”夜璃指尖抚过那冰冷的纹章,嘴角泛起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略带讥诮的弧度,“母亲可知此事?”
“陛下已知晓。”露娜回答,声音平稳无波,“陛下言,此乃必经之路。元老院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担忧国本之忠臣,亦有借题发挥之政客,更不乏受人蛊惑、欲试探王室底线之辈。如何应对,是对您智慧与定力的考验。”
夜璃闭上眼,脑海中迅速闪过近期阅读的那些卷宗,那些关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关系的记录。元老院……保守派的温床,诸多传统贵族与旧有利益集团的代表。他们对任何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新生力量,都抱有天然的警惕与排斥。她的“心灵连接”,尤其是与紫晶那超越常理的默契,无疑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我明白了。”她睁开眼,眸中已无波澜,“回复元老院,三日后,我准时赴会。”
接下来的三天,夜璃的生活节奏看似未变,依旧在训练场、实验室与书房之间穿梭,但核心已然不同。
在维罗妮卡的实验室里,她们不再进行前沿的探索,而是转而系统性地梳理、验证“心灵连接”的所有已知特性与数据。维罗妮卡甚至模拟了几种可能被质询的、关于能力起源(是否与禁忌魔法或异界存在有关)的刁钻问题,与夜璃一同推敲最严谨、最无懈可击的学术化回答。
“记住,咬定是‘灵魂层面的特殊共鸣’,是极其罕见的先天禀赋,与任何已知的禁忌体系无关。”维罗妮卡难得地神色严肃,“所有数据都支持这一点。不要被他们引入关于‘魔神血脉’的猜测,那是个更敏感的话题,由陛下亲自应对更为妥当。”
在阿卡西娅的训练场上,训练的焦点也不再是提升极限,而是“控制”与“收敛”。阿卡西娅要求夜璃在与紫晶进行高难度配合时,必须将能量波动和精神力外泄压制到最低,甚至要刻意营造出一种“这虽然神奇,但仍在合理骑术与默契范畴内”的假象。
“藏锋,小不点。”阿卡西娅难得语重心长,“元老院那帮老古董,不怕你强,就怕你‘不可控’。让他们觉得这能力虽然特殊,但依旧在可理解、可约束的范围内,他们的戒心就会少很多。必要时,甚至可以‘失手’一两次,显得这能力并非完美无缺。”
夜璃默默记下。她开始学着像驾驭紫晶一样,去驾驭外界对她的“关注”与“审视”,懂得何时该展现锋芒,何时该韬光养晦。
而更多的准备,是在书房里,与露娜一起进行。露娜调来了元老院所有核心成员的详细档案,包括他们的家族背景、政治主张、性格癖好、乃至近期与其他势力的往来情况。夜璃需要记住这些,并预判他们在问询中可能提出的问题及其背后的真实意图。
“赫尔曼大公,军方背景,注重实际利益与王国稳定。他可能更关心您的能力能否应用于军事,以及对现有骑术体系的影响。”
“索伦伯爵,传统魔法世家出身,对一切非正统魔法现象抱有怀疑。他可能会从魔法伦理和稳定性角度发难。”
“莉莉丝夫人,看似中立,实则与几个新兴商业家族关系密切。她可能会试探您的能力是否具有……商业开发价值,或者担忧其引发社会结构变动。”
夜璃仿佛在脑海中构筑着一个复杂的棋局,每一个元老都是一枚棋子,有着各自的行动逻辑与目标。她要做的,不是击败他们,而是在这局棋中,守住自己的位置,同时为王室争取最大的主动。
第三天傍晚,赛琳娜女王再次出现在夜璃的书房。她没有询问准备情况,只是看着女儿略显疲惫却异常沉静的脸庞,淡淡地问:“紧张吗?”
夜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走过去的感觉。”
赛琳娜微微颔首:“记住,元老院不是战场,无需你斩将夺旗。它是谈判桌,是角力场。你的武器,不是利刃,而是你的智慧、你的证据、你的冷静,以及你身为王室继承人的底气。他们可以质疑你的能力,但无权质疑你的身份与忠诚。”
她将一枚小巧的、蕴含着宁静精神力量的紫水晶胸针别在夜璃衣领上:“保持灵台清明,勿被言语所激。我和维罗妮卡的研究成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赴会当日,夜璃穿上了一身庄重而不失优雅的宫廷礼服,颜色是沉稳的深紫,衬得她肌肤胜雪,也隐隐与她血脉的源头相呼应。她没有佩戴那枚冠军奖牌,只别上了母亲给的紫水晶胸针。露娜为她整理好衣摆,低声道:“殿下,一切小心。”
前往元老院的马车平稳而安静。车厢内,夜璃闭目养神,心灵连接中与紫晶进行着最后的意念同步,将那份纯粹的信任与支持,化为内心的定力。
元老院议事厅,穹窿高耸,庄严肃穆。环形排列的席位几乎座无虚席,一道道或苍老或锐利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缓缓走入大厅中央的那个娇小身影上。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问询开始了。问题果然如预料般纷至沓来,从能力的具体表现、消耗,到其理论依据、潜在风险,甚至牵扯到梦魇兽的驯养伦理与王室资源的倾斜。
夜璃站在大厅中央,身形笔直,声音清晰而稳定。她引用了维罗妮卡提供的大量实验数据和魔法理论,用最严谨的学术语言描述“心灵连接”;她以阿卡西娅的训练记录为证,强调这能力需要艰苦训练与深厚羁绊,并非不劳而获;她甚至巧妙地借用了几个古代文献中记载的、关于英雄与坐骑心意相通的传说,将自身能力置于一个更易被接受的“传统”框架内。
她回答问题时,目光平静地迎向提问者,不卑不亢。遇到刁难或诱导性问题时,她会稍作停顿,仿佛在认真思考,然后给出逻辑严密、滴水不漏的回应,或是以“此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与王室机密”为由,礼貌而坚定地挡回。
当索伦伯爵试图将话题引向“魔神血脉”可能带来的“不可控风险”时,夜璃并未慌乱,只是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属于王室的威严:“伯爵阁下,我的血脉源于卡斯兰娜家族世代传承,此为魔族共知。至于能力,方才已向诸位充分说明,乃是灵魂天赋与后天努力的结合。若阁下对卡斯兰娜血统的纯正与稳定有所疑虑,不妨直接言明。”
她的话语不带火气,却让索伦伯爵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表示绝无此意。
整个问询过程,夜璃如同在暴风雨中稳稳掌舵的舟子,任凭风浪起,始终沿着自己设定的航线前行。她展现出的冷静、睿智与对自身能力的绝对掌控,让许多原本抱着审视态度的元老,眼神中渐渐多了几分惊异与深思。
问询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当元老院议长最终宣布结束时,大厅内一片沉寂。没有人立刻表态,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缓和了许多。
夜璃向着环形席位微微行礼,然后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元老院大厅。
门外,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以及背后那扇沉重大门内依旧复杂的暗流。
她知道,这远非结束。元老院的质询只是第一关,未来还有更多的考验等待着她。
但经过这一役,她更加确信,无论是面对赛场上的对手,还是朝堂上的政敌,抑或是自身那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不断变强的自己,以及那份永不迷失的初心。
她抬头望向王宫的方向,目光坚定。
路还很长,但她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