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快！快救救我们！”
莉莉娅被她们这副魂不守舍、狼狈不堪、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样子惊得暂时忘了画作被毁的怒火。她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同学特别注意这边后，才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生怕声音大了会引来更多围观，那这两人就真的彻底颜面扫地了。
“是……是夜璃殿下！”塞西莉娅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地抢着回答，仿佛光是说出那个名字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她太可怕了！她真的要杀了我们！她还说要告诉女王陛下，要按《贵族法典》处置我们，要……要削爵流放我们家族！”她刻意夸大了最坏的结果，试图最大限度地博取莉莉娅的同情，并凸显她们的“悲惨”处境。
莉莉娅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疑窦丛生。上午分开时，她们还好好的，只是神秘兮兮地说有点“小事”要处理一下艾莉西娅，让自己先来绘画室避一避。怎么短短时间就惹上了夜璃殿下，还闹到要动用《贵族法典》、甚至威胁到家族存亡的地步？
一个极其不妙的念头瞬间窜入她的脑海，让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你们……你们是不是又去惹艾莉西娅了？！而且这次还被夜璃殿下抓了个正着？！”莉莉娅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肯定的、难以置信的质问。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伊莎贝拉抽噎着，断断续续、避重就轻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经过了伊莎贝拉这番极力淡化己方责任，突出对方“残暴”和“小题大做”的“艺术加工”以后的版本，莉莉娅还是听得心惊肉跳，脸色越来越白。
她太了解伊莎贝拉与塞西莉娅了！
她们做的绝对比说出来的更过分。
否则，从夜璃殿下昨天在舞蹈课上和今天早上在校门口的表现来看，虽然态度明确拒绝礼物，但总体上还算讲道理，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可能突然变得如此暴怒，甚至动用了武器和律法威胁！事情的真相，绝对远比伊莎贝拉轻描淡写的叙述要严重得多！
“你们……你们真是……”莉莉娅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都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们的愚蠢和莽撞！
她猛地指向画架上那幅被毁掉的画，那道刺眼的红色划痕像一道丑陋的伤口，狰狞地撕裂了原本宁静美好的画面，“就因为你们的破事！像见了鬼一样跑来吓我！我的画！我构思还有调色，我小心翼翼画了整整一个下午！马上就要完成的画！全毁了！全毁了你们知道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哭腔和心痛，既是为自己付诸心血却瞬间毁灭的作品，也是气恼自己总是被迫卷入这两个麻烦精惹出的祸事里，“你们知不知道对于一个艺术创作者而言，灵感和状态是多么珍贵！这种感觉你们懂吗？！你们赔我的画！你们赔得起吗？！”她平时话不多，是因为深知祸从口出，习惯性低调隐忍，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和底线！尤其是当她珍视的心血被如此莫名其妙毁掉时！
还有别看莉莉娅平时总是一副怯生生、没什么存在感、像个应声虫一样跟在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身后的小可怜模样，那更多的是她明哲保身，不愿惹事的生存策略。
她出身相对式微的里希特家族，家族以艺术和音乐立足，在政治上缺乏强硬的话语权，这让她从小就习惯了谨慎观察和忍耐。
但她骨子里依旧有着艺术生特有的敏感与执着还有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倔强与骄傲。
她可以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甚至在某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妥协和忍受一些不公平，但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尤其是她珍视的艺术创作，或者把她彻底惹毛了，那股执拗劲儿和毒舌属性上来，就算是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她也敢顶撞反驳，而且谁也劝不住。
此刻，毁画之痛加上被无端牵连的恼怒，让她的怒火彻底压过了平时的畏惧和顺从！
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被莉莉娅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爆发吓了一跳，她们很少见到莉莉娅如此激动，愤怒甚至有些尖刻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被镇住了。
尤其是现在她们有求于人，底气不足，更是不敢像平时那样摆出大小姐架子呵斥她。
“莉、莉莉娅……现在……现在不是说画的时候……”塞西莉娅艰难地开口，试图把话题拉回关乎她们身家性命的“正轨”，“那个谅解书……夜璃殿下说了，今天必须拿到……不然我们俩，还有我们的家族就真的完了！你…你脑子比我们好使，快帮我们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艾莉西娅愿意签字？”
呵……现在知道找真正的军师了？
莉莉娅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胸中的怒火还在燃烧，但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确实会引发更加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波及到自己和里希特家族。
她只能强压下心疼和怒气，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分析利弊。
“办法？”莉莉娅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把人家欺负成那样，毁了人家珍惜的书本文具，甚至踩断了人家母亲送的生日礼物，还指望人家心甘情愿，毫无芥蒂地签那份谅解书？你们觉得可能吗？换作是你们，你们会签吗？”
她看着两人变得更加惨白的脸，继续说道，语气变得严肃：“夜璃殿下提出要书面谅解书，这一招非常高明。这意味着艾莉西娅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如果她不愿意原谅你们，或者对道歉的诚意有丝毫怀疑而拒绝签字，那么就算夜璃殿下暂时不进一步追究，这件事也永远是一颗悬在你们头顶的炸弹！只要艾莉西娅哪天改变主意，或者夜璃殿下哪天心情不好，随时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旧事重提！你们以后在学院里，甚至在整个魔族上层社会，都会因此事而举步维艰！”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更加绝望和恐惧。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伊莎贝拉带着哭腔问。
莉莉娅沉吟了片刻，虽然气得要死，但解决问题的本能和自保的意识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蠢货把大家都拖下水。
她思索片刻后，语速较快地说道：“如果还想争取一线生机，你们必须做到以下几点，而且不能打任何折扣！”
“首先，赔偿！ 而且是超额且诚恳的赔偿！你们踩坏、弄脏的所有东西，按市场价十倍，不，一百倍的价格赔偿！特别是那支被踩断的羽毛笔，既然是生日礼物，对艾莉西娅来说肯定意义非凡，光是赔钱远远不够！必须想办法找到一模一样的，或者找到品质更高、更精美、意义更特殊的替代品！并且必须附上亲手写的、最诚恳的道歉信，说明赔偿的原因和你们的悔意！”
“其次，态度！收起你们那套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嘴脸和大小姐脾气！想要获得真正的原谅，就拿出真正卑微还有忏悔的态度来！不是装出来的！艾莉西娅只是内向敏感，她又不傻！你们是不是真心悔过，她绝对感觉得出来！任何一丝虚伪都可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有什么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最后……”莉莉娅皱紧眉头，思考着如何增加成功率，“光靠我们三个去道歉，诚意可能还不够，也缺乏说服力……艾莉西娅现在最信任和最依赖的肯定是夜璃殿下，但让夜璃殿下亲自出面协调肯定不合适，显得像是施压。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找一位老师作为见证？一位相对公正、有威信、并且艾莉西娅可能也比较信任的老师？比如音乐教室的温莎夫人？她性格温和公正，很少参合贵族间的纷争，而且听说艾莉西娅偶尔会去音乐教室旁听，应该对她印象不坏。有老师在场，既能给艾莉西娅一些安全感，也能一定程度上监督你们，防止你们再搞小动作，同时……万一以后夜璃殿下问起来，也有个第三方证明你们确实努力道歉了，并非毫无作为。”
这是一个相对稳妥且考虑周详的方案，既展现了道歉的诚意，也增加了成功的概率，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们自己，留下后路。
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面面相觑，让老师参与？
这简直是把她们的丢人事进一步扩大化！
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相比于家族倾覆与削爵流放，在一位老师面前丢脸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可是……温莎夫人会愿意吗？”塞西莉娅迟疑地问。
就在三人刚刚初步达成共识，稍微看到一丝渺茫的希望，稍微松了口气的时。
“啪…啪…啪…”
几声清脆带着某种慵懒却又冰冷节奏的鼓掌声，突然从绘画教室的门口方向传来。
教室里所有正在作画或休息的学生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教室门口！
伊莎贝拉她们也如同惊弓之鸟，心脏猛地一跳，惊恐万分地转头望去！
只见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正悄无声息地靠在了门框上，正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鼓着掌。
她银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凝结的冰湖，嘴角却噙着一丝似笑非笑又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精彩，真是精彩。”露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刚刚缓过一口气的三人瞬间再次如坠冰窟，血液都快冻结了！“莉莉娅小姐，你不去当参谋或者谈判家，真是屈才了。很精彩的危机处理分析和方案策划。”她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赞扬还是讽刺。
夜璃的贴身女仆！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刚才的话全都被她听到了？！她是来监视她们的吗？！无数恐惧与疑问瞬间淹没了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
“露、露娜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莎贝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夜璃殿下不是在舞蹈教室吗？”
“的确，夜璃殿下正在专心练习舞步。”露娜淡淡地回答，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最后落在强作镇定的莉莉娅身上，“但夜璃殿下那里暂时不需要我一直盯着。我闲来无聊，就想来看看……某些人，是否会真心悔过，又会想出什么‘高明’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以为依伊莎贝拉小姐的性格，会想出更‘直接’的办法呢，原来是搬救兵啊。啧，真是令人失望又……不出所料。”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伊莎贝拉难以置信。
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找莉莉娅商讨对策，难道她在自己身上施展了监听魔法？
“呵呵，我不知道。”露娜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我知道，像你们这样习惯了依赖家族和同伴的大小姐，闯了祸之后，第一反应多半不会是自我反省，而是会找自以为信得过的‘朋友’一起‘商讨’。”她微微歪头，“所以，我只是来莉莉娅小姐常待的地方碰碰运气罢了。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露娜不再靠着门框，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小巧精致却寒光四射的影刃，漫不经心地在指尖把玩着，那流畅的动作和刃口反射的冷光让三人心惊肉跳。
“不过，听了莉莉娅小姐的分析，我倒是觉得，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呢？”露娜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导性，“找老师做见证？多麻烦。而且，老师能给的‘保证’，有夜璃殿下亲自给的可靠吗？”
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愣住了，没明白她的意思。
露娜看着她们，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夜璃殿下本人，不就是最好且最权威的见证者吗？而且，直接去舞蹈教室，当着夜璃殿下的面向艾莉西娅道歉并请求谅解，这不也是你们目前最能表现你们‘诚意’的选择吗？何必绕圈子呢？”
“什……什么？！让夜璃殿下亲眼看着我们道歉？！”伊莎贝拉失声叫道，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羞耻和恐惧，“这怎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嗯，”出乎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的意料，一旁的莉莉娅在短暂的错愕后，竟然缓缓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露娜，语气带着沉着冷静，“其实……我认为露娜小姐说得有道理。夜璃殿下的确是你们目前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了。”
“喂！莉莉娅！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伊莎贝拉又惊又怒地瞪向莉莉娅。
她感受到了同伴的背叛！
“我当然是站在现实这边！”莉莉娅没好气地回瞪她一眼，语气带着破罐破摔的犀利，“事情是你们惹出来的，现在主动权完全在夜璃殿下和艾莉西娅手里！你们以为找个老师就能糊弄过去吗？万一艾莉西娅在老师面前还是不肯签字，或者签得不情不愿，后续被殿下看出来，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后果？长痛不如短痛！*直接让夜璃殿下亲眼目睹和亲耳听到你们的道歉和看到艾莉西娅的反应，这才是最彻底又最没有后患的方式！虽然过程会很……难堪，但至少结果明确！”她分析得冷酷而透彻。
露娜赞许地看了莉莉娅一眼：“真不愧是里希特家族的大小姐，看得很透彻嘛。那么，还等什么呢？”她收起影刃，做了个“请”的手势，“夜璃殿下和艾莉西娅同学，此刻就在舞蹈教室里等着呢。‘诚意’准备好了，就过去吧。我还要赶回去给练习舞蹈的夜璃殿下拍照呢，那么……回头见。”
说完，不等三人反应，露娜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瞬间化为一道难以捕捉的幽暗流光，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绘画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其他学生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反观伊莎贝拉和塞西莉娅面如死灰，双腿发软，几乎要再次瘫倒在地。
“怎么办……我们……我们真的要去吗？”伊莎贝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当然要去！”莉莉娅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带着浓郁的不耐烦，“这次我陪你们一起去！免得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蠢话或者做出什么蠢事，把最后一点希望都彻底毁掉！你们想死可别拉上我！”
莉莉娅也是服了这两个家伙了，平时大家都看在她们是大家族出身的面子上，或多或少让着她们，不跟她们计较。
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还是烧得通红又坚不可摧的魔王铁板！最倒霉的是，还把无辜的自己也给扯进去了！
真是无妄之灾，倒了血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