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在阴云的默许下洒落人间,是入秋的第一场洗礼,雨珠顺着杨树叶尖滴落,在马路边的积水上激出一轮轮的波纹。
少年盯着波纹入了神,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黢黑空洞的眸子。
四周的嘈杂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取而代之的是救护车清脆的鸣笛声,少年眼前的积水成了血泊,缓缓滴下血水的是血淋淋的手指。他颤抖的双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似乎被什么摁在了地上,绝望的压迫感从眼睛里的画面迅速蔓延至全身,甚至来不及哭喊。
过路大货车的一声喇叭将苏离拉回了现实。
心一惊,后背直冒的冷汗浸透了白色的衬衫,苏离用手盖住了双眼,大口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双手的温热提醒着他的脉搏还在跳动。他站在路边的红绿灯处,等了两个绿灯。
又回想起了,那一天的悲剧。
……
白鹤区第一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是苏离向来闻不惯的,即便如此,几个月的来回折腾,也让他忘记了那份不适感。
路过的病房外,尽是人生百态。有掩面而泣,泣不成声的,也有皱紧眉头,咬紧牙关的,偶尔两三个孩童的打闹嬉笑声更像是恶趣味的讽刺。
苏离打开了病房门,拎着果篮,慢步到最靠里的病床前。
病床上,少女轻靠着床头,望着窗外。
女孩身着朴素的病号服,稚气未脱的圆润脸庞上却有难言的平静,黢黑的眸子与苏离有几分相似。
少女注意到苏离的到来,抬手将些许散发撩到耳后,嘴角不禁上扬,显得分外惊喜。
“哥,你怎么来了?”
女孩的笑宛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引起的涟漪牵动了苏离的内心。
半年内,经历的苦痛数不胜数,若是把每一次的痛苦比作伤痕,那苏离早已面目全非。能支撑他活到现在的,靠的只有眼前笑眼盈盈的女孩,他唯一的亲人。
“给你买了梨,上次你吵着要吃的。”
苏玥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挺直了背,一扭一扭地挪到了床边,白皙的双腿在空中摇晃。
苏离知道受苦的不只有他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的伤害,换做常人早已经崩溃了,可他们兄妹俩硬生生撑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
苏离拿着水果刀,熟练地剥起了梨。
“哥,肇事者……有下落了吗?”
苏离心一紧,削梨的刀在手上停下来了。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凝滞,苏离心里难掩的痛苦硬生生冲破了内心的封锁,从呆滞的眼神里无声地流露。
苏离出身富贵家庭,苏家在商业上也算得上小有成就,而半年前,一场毫无征兆的车祸,让苏离亲眼目睹了双亲的离世。原来光鲜亮丽的家世一落千丈,积累的家底用来了抵债,曾经义气和善的亲戚翻脸无情,像遇见瘟神一样躲着他。如同绝伦精美的瓷器被狠狠砸碎在地,过路的人不再敬仰它往日的绝美,只是远远绕开,怕被扎了脚。
从悲剧中幸存下来的只有受了轻伤的苏离和他被抢救过来的妹妹苏玥。
造成惨剧的肇事者,却至今逍遥法外。
苏离抽痛的心被强行掩埋,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的悲伤也被收回,他不想在妹妹的面前表现的不堪,他需要冷静和理智让妹妹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安心,正好他也很擅长这一点。
“没事的,我跟警局那边有联系,他们有进展了会第一时间告知我。”
苏离察觉到了苏玥的难过,用牙签串起削好的梨,递到了苏玥嘴前。
他清楚他妹妹的难过,从一开始没日没夜的哭泣,到如今,被现实逼迫地成长了许多。
“医生说再过几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苏玥很乖,她知道如今家境已经落了千丈,所有的后果都是苏离一个人扛下来的,即便苏离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糟蹋心情的麻烦事,但是来往的护士和过路人的闲聊,她多少会有耳闻。
“终于能出去了哇,其实我早好了,不信你看……”
苏玥耷拉着的双腿正准备要下地,苏离轻轻咳嗽了一声。
“好,我相信你好了。但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听医生的话的吗?”
苏玥鼓了鼓圆滚滚的腮帮子,粉红的小嘴向前微微翘起,把双腿收了回去,虽然很不服气。
收拾整理过后,苏离跟苏玥的主治医师简单交流了一下,交清了拖欠的住院费,匆匆离开了医院。
……
出医院没多久,天上又零零散散地飘着几颗雨滴,好在是不用打伞的程度。
又是阴沉沉的天,阴沉沉的雨。
顺着些许积水的人行道,苏离往公交车站走。
歪斜生锈的公交车站牌,站牌上因风化而模糊不清的车站信息。
放在以前,苏离的出行被家里人监管,加上外出有私家车的接送,他从来没体验过公共交通。
如今为了省钱,公共交通和步行成了最经济实惠的出行途径。
等到车来了,人群挤挤攘攘地涌入车内,苏离在一旁等一个时机,也跟着人群挤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苏离给一位孕妇让了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