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的大厅弥漫着灰尘与消毒水的气味,阳光透过高处的铁栅栏窗斜射进来,在斑驳的地板上投下道道铁栏般的阴影。前台的护士正百无聊赖地修剪指甲,听到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你找谁?"她不耐烦地问道,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了。
辛顿森·克洛斯站在她面前,黑色大衣的衣摆纹丝不动,仿佛连空气都不敢在他周围流动。他缓缓递出一张烫金名片,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请叫你们院长下来。"
护士的手指微微发抖,名片上烫金的克洛斯家徽刺痛了她的眼睛。"我、我马上去!"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尖叫声在走廊回荡:"院长!院长大人!有大人物来了!"
不到三分钟,院长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楼梯口。这个平日趾高气扬的男人此刻满脸堆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克洛斯大人!这、这真是莫大的荣幸——"他的目光扫到站在辛顿森身后的香克,表情更加夸张:"香克医生!天哪,您看起来气色真好,我们一直很怀念您的——"
"代号卡曼。"辛顿森直接打断了他,"斗兽场送来的男性实验体。档案还在吗?"
院长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在的。"
"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辛顿森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
院长的嘴唇开始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揪住白大褂的下摆。
辛顿森没有等他回答,继续道:"叫你侄子勃雷下来。我有...感谢的话要对他说。"
当那个体态臃肿、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时,香克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垢。勃雷的目光在看到香克的瞬间剧烈闪烁,像是见到了索命的幽灵。
"勃雷先生。"辛顿森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听说你曾经与某个病人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勃雷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他肥胖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摆动,"那个、那个病人本来就是斗兽场的妓...我还没开始就被阻止了,真的!我发誓!"
他的辩解戛然而止。
银光闪过。
辛顿森的佩剑出鞘时甚至没有发出破空声,只有头颅落地的闷响和喷溅的鲜血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勃雷的头颅滚到院长脚边,那张油腻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院长的尖叫声刺破云霄。
香克下意识闭上眼,却依然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颊上。
"好了,香克小姐。"辛顿森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我们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在他们转身离开前,辛顿森朝那具无头尸体扔去一个沉甸甸的绒布袋子。金币散落一地,有几枚滚到了血泊中。
"四十金币。"他头也不回地说,"买下这个畜生。好好安葬。"
大厅里只剩下院长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金币在血泊中发出的、诡异的叮当声。
**《归途的对话》**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行进,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透过雕花玻璃窗,暮色已经染红了天边,将克洛斯庄园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
辛顿森靠在柔软的皮座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真是讽刺,"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被整个医学界驱逐的疯子们,档案倒是做得比皇家医学院还细致。"
香克望着窗外飞逝的枯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从疯人院带回的笔记。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中,"卡曼"这个名字被反复圈画。
"毕竟你儿子是个相当...特别的观察对象。"她轻声回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潦草的字迹上,"他的反应模式、疼痛阈值、催眠敏感度...都异于常人。"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一盏铜制油灯在车厢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辛顿森的脸庞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两天后。"他突然说道,声音里透出罕见的疲惫,"来书房谈研究的事。今晚..."他揉了揉太阳穴,丝绸手套与银发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需要休息。"
香克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这位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领主,此刻显露出罕见的疲态。她想起今早在餐厅见到的那群克洛斯族人,想起安德鲁灼热的目光和米希斯轻佻的笑容,又想起档案室里那些被刻意篡改的记录...
"当然。"她微微颔首,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庄园高大的铁门取代,"晚安,克洛斯大人。"
当马车最终停在主宅前时,辛顿森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平稳得近乎刻意,修长的手指却依然紧握着那柄刚刚斩首过的佩剑。香克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夜风卷着枯叶从她脚边掠过。
管家早已提着灯在台阶上等候。
"医生小姐,"老管家的声音比夜风还轻,"您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
香克回头看了眼马车——车窗内,辛顿森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剑柄上的家徽,还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两个月来,香克早已习惯了那道目光。
每当她在实验室记录数据时,在长廊尽头翻阅古籍时,或是在花园里采集草药时——她总能感觉到安德鲁·克洛斯的存在。他从不靠近,只是站在某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起初,香克以为这只是贵族少爷一时兴起的窥探欲。但渐渐地,她发现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藏着更复杂的东西。
今天也不例外。
香克正站在西翼藏书室的梯架上,指尖掠过一排褪色的皮质书脊。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雪白的实验袍上投下斑斓的色块。她故意放慢动作,将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果然,透过书架缝隙,她看到安德鲁迅速别过脸的轮廓。
"需要帮忙吗,医生?"
米希斯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安德鲁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黄铜地球仪。香克低头看着兄弟俩——一个笑得玩世不恭,一个耳尖通红。
"我在找《中世纪催眠图谱》。"她平静地回答,目光却越过米希斯的肩膀,与安德鲁慌乱抬眼的瞬间相接。
年轻人的瞳孔在光线下收缩成针尖大小。香克注意到他今天穿着墨绿色的猎装,衬得肤色越发苍白。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喉结上下滚动——
"我、我知道在哪。"安德鲁突然说,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他快步走向最里侧的书架,军靴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节奏。
米希斯吹了个口哨:"我们害羞的小安德鲁居然——"
"闭嘴。"安德鲁恶狠狠地打断,从高处抽出一本包着黑色书衣的厚重典籍。当他递给香克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
香克没有立即收回手。
她能感觉到安德鲁的脉搏在皮肤下疯狂跳动,看到他锁骨上方渗出细密的汗珠。年轻人浅金色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是即将坠落的蝶翼。
"谢谢。"她最终接过书本,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