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午后带着温馨，莱安握着木剑的手直打颤，不是因为紧张，是真的累。
他觉得这把剑比给雪球做窝的橡木还沉，举着不动都能听见胳膊骨头“咯吱”响。
艾拉站在对面，黑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手里的短剑转得像风车。
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块被雨水泡发的面包——软趴趴，没点筋骨。
“手腕再稳点。”她走过来，指尖在他小臂上敲了敲，“发力要像北境的冰泉，看着柔，底下藏着劲。”
莱安被她碰得一哆嗦，木剑“哐当”砸在脚边，差点磕到脚趾。
“……”他干笑两声，“公主殿下，要不咱改比掰手腕？我左手能赢雪球。”
他又在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北境的冰泉是神圣的象征，他却丝毫没有敬畏之心，还扯到掰手腕、兔子……
看似荒唐，可那语气里的轻松，像阳光晒化了冰棱，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在冰原上追雪狐的日子。
不对。
艾拉立刻绷紧神经。这是他的新招数！
用这种散漫的态度瓦解她的防备，再趁机试探自己的底线。昨天他关心伤疤，今天又扯些无关紧要的，分明是在循序渐进地靠近！
“再试一次。”她把剑塞回他手里，指尖故意在他掌心多停留了半秒。
温热的触感传来，莱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结果剑又差点掉了。
“你是故意跟这把剑过不去？”艾拉挑眉，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被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的。
“哪能啊！”莱安赶紧握紧剑柄，
“主要是它跟我八字不合。你看啊，它想劈木桩，我想歇着，这不就拧巴了嘛。”
他忽然计上心头，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其实我觉得，你比它好看多了。剑太硬，你……”
话没说完，艾拉突然转身，木剑“唰”地劈向旁边的木桩，木屑飞溅。
“专心点。”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莱安吓了一跳，赶紧闭嘴。心里却在嘀咕：看来以后得少说这种话，夸她好看还不行？这公主脾气比炸弹还炸。
接下来的训练彻底成了莱安的“出糗现场”——
他挥剑时踩到自己的衣摆摔了个屁股墩，捡剑时又被剑柄敲了脑袋，最后干脆抱着木桩蹲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了。
“我申请中场休息！”他举着双手投降，“再练下去，我就得用圣光给自己治脑震荡了。”
艾拉看着他额角的红印，心里那点算计忽然卡了壳。
他蹲在地上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看着……有点可怜。
她刚想开口，后背突然传来剧痛。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往骨头里钻。
机会来了。
艾拉稳住身形，故意踉跄了一下，木剑脱手落在莱安脚边。
她捂住后背，指尖掐进掌心，逼出几滴冷汗。
“你怎么了？”莱安果然立刻跳起来，也顾不上疼了，手忙脚乱地想扶她，
“又疼了？我就说别练了吧，你看你这身体……”
“闭嘴。”艾拉咬着牙，声音却没什么力气。
莱安赶紧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休息区走。
他的手很稳，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温度，不像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艾拉靠在他手臂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香味——是他早上烤曲奇沾到的。
她忽然想起昨天他说“留疤不好看”，心里像被羽毛扫过似的，有点痒。
他总是说这些奇怪的话。
说她比剑好看，说留疤不好看……北境的战士以伤疤为荣，可他偏说不好看。
这是在暗示她不必活得那么坚硬？
还是……在心疼她？
艾拉的心跳乱了半拍，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
他是在演戏。
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故意说这些温柔的话。
对，一定是这样。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艾拉解开劲装的系带，露出后背的伤。
暗紫色的疤痕比昨天更狰狞，像盘踞的蛇。
莱安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指尖泛起圣光覆上去，声音低了不少：“怎么比昨天还严重？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温暖的光芒散开，艾拉舒服得差点哼出声，嘴上却依旧硬：“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莱安的指尖轻轻按在疤痕中心，“难不成等它烂穿了，让御医来看？他们那些魔法哪有我的圣光管用……”
他忽然笑了笑，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再说了，这么好看的后背，留这么丑的疤，多可惜啊。”
艾拉的呼吸猛地一顿。
又是这样。
没头没脑的话，带着点痞气，却像圣光一样，带着午后阳光的温度。
他说“这么好看的后背”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丝毫谄媚，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让她心慌。
他到底是真的觉得自己好看，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
如果是试探，他的演技也太好了。那指尖的力度，那眼里的惋惜，都真实得不像假的。
艾拉忍不住回头看他，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里面清清楚楚映着自己的影子。
“看什么？”莱安被她看得不自在，挠了挠头，“我脸上有曲奇渣？”
“……没有。”艾拉赶紧转回去，耳根却烫得惊人。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鼓。
后背的疼痛早就消失了，只剩下圣光留下的暖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莱安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讪讪地收回手：
“那啥……差不多好了。我先回去了，省得在这碍你眼。”
他起身要走，却被艾拉叫住：“等等。”
莱安回头：“咋了？”
艾拉指着他的头发，声音有点不自然：“有点乱。”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太亲昵，完全不像她该说的。
莱安愣了愣，伸手抓了抓头发，笑得有点傻：“乱才好看，显得我潇洒。
不像你，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不过这样也好看，你咋样都好看。”
艾拉：“……”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用这种直白又无赖的话，打乱她的思绪，让她方寸大乱。
可偏偏……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地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莱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挥挥手跑了：“今天时间到了，我走了啊，明天再来看你！”
艾拉坐在石凳上，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后背的伤已经完全不疼了，可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扶过莱安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好看吗……”她低声自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偶尔听听他的废话，也不是不行。
至少，他说自己好看的时候，听起来挺真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