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的房间从未如此安静过。
月光透过雕花窗户,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银斑,恰好落在艾拉伏着的床沿。
艾拉伏在锦被上的姿态,竟透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月光顺着她冰蓝色的发丝流淌,将那截裸露的脊背映得愈发莹白 —— 原本如北境冰川般冷冽的肌肤,此刻蒙着层病态的绯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冻伤玫瑰,每一寸都泛着惊心动魄的美。
莱安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指尖悬在她后颈处,圣光的光晕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额角沁满了冷汗,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平日里总是带点戏谑的眼睛此刻半眯着,透着浓重的疲惫。
“滋啦 ——”
他从怀里摸出个琉璃小瓶,拔掉瓶塞仰头灌下,蓝色的药剂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的魔力流遍全身,让他几近枯竭的魔力池稍稍回涨。
这已经是他今晚喝的第七瓶蓝药了,药瓶在桌角堆成一小摞,像座摇摇欲坠的玻璃塔。
“还撑得住?”
冰冷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奥利维亚 —— 帝国二皇女,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银发高马尾垂在肩后,发尾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原本也应该在这里的六皇女薇拉呢?没多久就喊着困了,就缩成一坨不明生物搁沙发上睡了。
此刻奥利维亚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紧致流畅的线条,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玄铁剑柄上,冰蓝色的眸子像北境的寒潭,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两人。
她的美貌带着极具攻击性的英气,眉峰锋利如刀削,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和艾拉相似的瞳色,却比北境的冰雪更冷。
占有欲极强的她,仅仅只是方才莱安为了方便施术,往前挪了半寸,她的手就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直到莱安识趣地退回去,那股迫人的气压才稍稍散去。
“二、二姐……” 莱安的声音带着魔力透支的沙哑,“死不了……”
他话音刚落,艾拉忽然闷哼一声,后背的疤痕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有生命般抗拒着圣光的净化。
莱安下意识地俯身,指尖离她的皮肤更近了些,额前的碎发几乎要碰到她的后颈。
“砰!”
奥利维亚的剑柄重重磕在椅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救人就救人,靠那么近做什么?” 她站起身,银色的马尾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几步走到床边,用剑鞘精准地隔开两人,“保持距离。”
莱安被剑鞘顶得后退半步,差点从矮凳上摔下去。他看着二姐那双写满 “再靠近就砍你” 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姐,我这是在疗伤……”
“疗伤也得守规矩。” 奥利维亚收回剑鞘,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在艾拉裸露的后背上扫过,眉头皱得更紧了,“北境的人就是麻烦。”
艾拉始终没说话,脸颊埋在枕头里,耳根却悄悄泛红。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莱安指尖的温度,那股温暖的圣光不仅在治愈她的伤口,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想起昨夜在湖边听到的那些话 —— 原来他说的心疼不是假的,原来他为了治好这伤,真的能拼到魔力枯竭。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自己摔碎他曲奇时的决绝,想起骂他 “虚伪的废物” 时的狠厉,指尖忍不住攥紧了床单。
沙发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六皇女薇拉从沙发里的一堆软垫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湖蓝色的裙摆皱成一团,像只刚睡醒的绒毛兔:“吵什么呀…… 我的‘霹雳震天响’还没炸呢……”
她打了个哈欠,看见床边的阵仗,突然清醒了大半,眼睛瞪得溜圆:“莱安你在干嘛?!你居然敢脱艾拉公主的衣服?!”
莱安:“……”
艾拉:“……”
奥利维亚抬手就把桌上的空药瓶扔了过去,精准地砸在薇拉脑门上:“闭嘴,睡觉。”
薇拉 “嗷” 地一声抱头,嘟囔了句 “凶巴巴”,又缩回沙发里,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口水痕。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莱安指尖的圣光发出细微的嗡鸣。艾拉能感觉到他的魔力波动越来越微弱,每一次输出都伴随着他压抑的喘息,可那道圣光却始终稳定地包裹着她的伤口,温柔得像南境的春日阳光。
“莱安。”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
“别说话。” 莱安的声音很轻,带着魔力透支的颤抖,“保存体力。”
艾拉乖乖闭上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想起他烤糊的曲奇,想起他说 “你咋样都好看” 时眼里的光,想起他摘花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 原来那些都不是演的。
这个总是吊儿郎当、怕被送去挖土豆的废物皇子,其实比谁都要温柔。
她悄悄侧过脸,透过月光看见莱安苍白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正因为疲惫而轻轻颤抖,嘴角紧抿着,下颌线绷出好看的弧度。明明是张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靠。
“为什么……” 她还是没忍住,声音低得像耳语,“这么拼命?”
莱安的指尖顿了顿,淡金色的圣光晃了晃。他看着她后背上渐渐淡化的疤痕,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总不能让北境人说我们南境皇子言而无信吧?说好了要治好你…… 就一定得做到。”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每次看到这道疤痕,他就想起艾拉疼得皱眉却硬撑着的样子,心里就像被针扎似的难受。
艾拉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转过身,冰蓝色的眸子里映着圣光的光晕,认真地看着他:“莱安,之前…… 对不起。”
莱安被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刚想说 “没事”,就被奥利维亚冷冷的声音打断:
“伤员就该有伤员的样子,转过头去。” 二皇女的银马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再乱动,我就把他扔出去。”
艾拉只好乖乖转回去,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她看着床顶的幔帐,暗暗下定决心:等伤好了,一定要对他好一点。至少…… 不再骂他废物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随着夜风飘了进来。
五皇女伊莎贝拉倚在门框上,酒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发间别着支红宝石发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着件丝质睡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精致的锁骨,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狡黠的光。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酒,甜腻中带着点危险的锋芒,目光在艾拉裸露的后背上扫过,最后落在奥利维亚身上,“二姐也在啊。”
奥利维亚抬眼,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我们帝国的‘和平使者’啊。” 伊莎贝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艾拉,指尖把玩着发间的红宝石,“北境的艾拉公主,久仰大名。我是伊莎贝拉,负责帝国的情报网。”
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眼神里却藏着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艾拉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奥利维亚更难对付,她的笑容像层糖衣,底下藏着的不知道是什么锋利的东西。
“五皇女。” 艾拉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戒备。
伊莎贝拉轻笑一声,视线转向莱安,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指尖,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七弟这是怎么了?脸白得像纸,莫不是被公主殿下的伤吓着了?”
莱安没力气跟她斗嘴,只是摆了摆手。
伊莎贝拉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道:“说起来,公主殿下这伤可真有意思,深渊魔力侵蚀的痕迹这么重…… 北境皇室藏着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艾拉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怎么会知道!?
“五姐!” 莱安皱起眉,“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 伊莎贝拉弯下腰,凑近艾拉的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公主殿下觉得,七弟这圣光,真的能彻底净化深渊魔力吗?还是说…… 你留在这里的目的之一也是这个?”
她的气息带着香料的甜香,却让艾拉浑身发冷。这个女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就在艾拉握紧拳头准备反驳时,莱安突然往前倾了倾身,指尖的圣光再次加强,淡金色的光晕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五姐,” 他的声音带着魔力透支的疲惫,却异常坚定,“疗伤的时候,不适合说这些。”
伊莎贝拉看着他挡在艾拉身前的背影,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只是直起身,走到奥利维亚身边坐下,眼神里的玩味更浓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圣光的嗡鸣和莱安压抑的喘息声。
艾拉看着莱安的背影,心里那点愧疚又深了几分。她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莱安,你今天…… 怎么不犯贱让我生气了?”
莱安正在往嘴里倒第八瓶蓝药,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现在是伤员。” 他的指尖再次覆上她的伤口,圣光温柔得像羽毛,“等治好你了,我有的是时间犯贱…… 赶你走。”
艾拉看着他汗湿的发梢,听着他略显笨拙的狠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这场由假和亲开始的戏,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她好像捡到了一个有点笨拙,却意外温柔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