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皇家花园的梧桐叶，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莱安蹲在雪球的窝前，手里捏着根胡萝卜，却半天没递出去——兔子凑过来嗅了嗅，见他没反应，不满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别闹。”莱安叹了口气，把胡萝卜塞进雪球嘴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兔毛。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拖在身后的草地上，像一道解不开的结。
训练场的闹剧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可他脑子里还乱糟糟的。
二姐哭红的眼睛和艾拉转身时决绝的背影在眼前交替闪现，像两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先去找二姐？
他想起奥利维亚摔门而去时，银发在空中划出的破碎弧线。
那个在战场上从不知退缩的姐姐，今天却在他面前掉了眼泪，那句“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她”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闷。
二姐从小就护着他。他剑术课不及格，是她替他挡下父皇的斥责；他把魔法课的坩埚炸了，是她偷偷帮他修好；甚至上次他被六姐的炼金爆炸波及，手臂灼伤，也是她连夜骑马跑遍全城，找来最好的牧师。
可她的爱太沉了，像北境的冰川，密不透风地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尤其是今天，她眼里的偏执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那不是姐姐对弟弟的疼爱，是近乎疯狂的执念。
莱安抓了抓头发，心里发苦。他知道二姐是怕他受委屈，可她不懂，艾拉不是会伤害他的人。
那去找艾拉？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想起艾拉转身时冰蓝色的眸子里那抹嘲讽，他就倍感压力。她说“等两国和平就走”，语气里的疏离像寒冬的风，刮得他心里发冷。
他知道自己理亏。二姐那样针对她，他却没能好好护着她，反而让她独自面对难堪。
可想起奥拉后背那道刚愈合的浅粉色疤痕，想起她看烟花时掉眼泪的样子，想起她被荆棘狼袭击时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莱安的心脏忽然抽紧了。
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北境公主，其实比谁都要坚韧。她嘴上骂他“废物”，却还是会好好听他那些废话并一一回应。
唉...做好人真他妈难。还是躺平舒服。
雪球啃完胡萝卜，蹦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靴面。
莱安低头看着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明明是想躺平的人，怎么就卷进了这种两难的境地？
“你说，我该先找谁？”他对着雪球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去找二姐，怕她又钻牛角尖；去找艾拉……她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
雪球眨了眨眼，叼起他掉在地上的手帕，颠颠地往回廊跑去。
莱安愣了愣，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兔子跑的方向，正是艾拉的寝宫。
跑到回廊拐角时，雪球突然停住，对着前方“咕叽”叫了一声。莱安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艾拉正站在不远处的拱廊下，手里捧着本书，夕阳的金光落在她冰蓝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似乎在走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侧脸的轮廓在霞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没了平日的冷硬。
莱安的脚步顿住了。他忽然不敢上前，怕打扰了这份宁静，更怕看到她冷淡的眼神。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慌张的呼喊：“七殿下！不好了！二皇女把北境送来的和亲礼都砸了，还说要烧了公主殿下的寝宫！”
莱安的脸“唰”地白了。
他就知道二姐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和亲礼是北境国王特意送来的，象征着两国和平，二姐此刻砸了它们，分明是想彻底撕破脸。
“该死。”莱安低骂一声，转身就往二姐的宫殿跑。
路过拱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艾拉已经抬起头，正望着他的方向，看向正远去的莱安。
她冰蓝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可他却莫名觉得，那眼底藏着一丝失望。
“抱歉。”他在心里默念，脚步却不敢停。二姐的脾气他最清楚，再晚一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等莱安气喘吁吁地跑到奥利维亚的宫殿，果然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北境特产的冰纹瓷器碎了一地，华贵的貂皮被撕成碎片，几个侍女缩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
奥利维亚站在碎片中央，银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墨色劲装的袖口沾着灰尘，手里还拎着个火把，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着熊熊怒火，像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
“二姐！你疯了？！”莱安冲过去，一把夺下她手里的火把，“这些是和亲礼！你砸了它们，父皇会扒了我的皮！”
“扒了你的皮又怎样？”奥利维亚红着眼瞪他，声音嘶哑，“难道要看着你被北境的女人骗得团团转，最后连命都丢了才甘心？”
“我不会丢命！艾拉也不是骗子！”莱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二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国的和平！”
“我不管什么和平！”奥利维亚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冰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绝望的偏执：“莱安，你记着，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她们都是骗子，都想利用你！”
莱安看着她眼底的疯狂，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二姐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好，我不走。”他放缓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奥利维亚的手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你先把火把放下，好不好？”
奥利维亚的情绪果然缓和了些，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的？”
“真的。”莱安点点头，目光掠过地上的碎片，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我帮你收拾，收拾完了，我陪你去见父皇，就说这些是不小心打碎的，好不好？”
奥利维亚这才松开手，乖乖地把火把递给侍女。
她看着莱安弯腰收拾碎片的背影，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很快又被浓浓的占有欲覆盖。
莱安蹲在地上，指尖捡起一块碎瓷片，边缘割破了皮肤，渗出血珠。
他看着血迹滴在碎瓷上，忽然想起艾拉在拱廊下的眼神——那里面的失望，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他不知道，此刻的艾拉正站在拱廊尽头，望着奥利维亚宫殿的方向。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眼底的寒意。
侍女刚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废柴皇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姐姐。
“毕竟她陪了你更久。”艾拉低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
她转身往自己的寝宫走，冰蓝色的发丝在晚风中扬起，像一道冰冷的剪影。
回廊的阴影里，五皇女伊莎贝拉看着艾拉的背影，又望了望奥利维亚宫殿的方向，酒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她轻轻摇了摇折扇，扇面上的金线在暮色里闪着光：“一边是偏执的守护，一边是试探的真心……莱安啊莱安，这次看你怎么选。”
暮色渐浓，皇家花园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线下，每个人的心事都藏在阴影里，像未说出口的话，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莱安蹲在碎片堆里，忽然觉得手里的瓷片烫得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