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塔的训练场静得能听见青铜傀儡运转的“咔嗒”声。莱安正被塞拉菲娜逼着练“圣光屏障”，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地面的符文阵上晕开小小的水渍。他的屏障比前几日厚实了些，却依旧挡不住傀儡挥来的拳头，“砰”的一声被砸得溃散，震得他胳膊发麻。
“集中精神。”塞拉菲娜的声音从观礼台传来，手里的羽毛笔在记录板上划了道红痕，“你的圣光够强，却总在关键时刻分心。”
莱安揉着发酸的胳膊，刚想嘴硬说“是傀儡拳头太硬”，就见奥利维亚的亲卫骑着快马冲到训练场门口，马还没停稳就翻身滚落，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铠甲撞出刺耳的响。
“二皇女殿下！三皇女殿下！”亲卫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举着个染血的皮卷，“北境……北境急报！”
塞拉菲娜的羽毛笔顿住了。莱安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奥利维亚从内室快步走出，银灰色的披风还没系好，看见亲卫手里的血卷，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说清楚！”
“蚀骨虫群变异了！”亲卫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们……它们长出了抗魔法外壳，普通火焰箭根本伤不了！西侧隘口已经破了，守将战死，牧师团……全没了啊！”
“什么？”莱安失声惊呼。他想起艾拉说过，蚀骨虫最怕火，现在居然连魔法火焰都不怕了？
塞拉菲娜已经走下观礼台，漆黑的眸子落在血卷上：“还有什么？”
“急报说……”亲卫咽了口唾沫，声音低得像耳语，“虫群里混进了‘蚀心者’，能操控死去的士兵，现在……现在他们正穿着我们的铠甲，往主城方向去了。”
训练场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蚀心者——那是深渊裂隙最深处才会出现的魔物，以生者心脏为食，一旦出现，就意味着裂隙的封印已经松动到了极点。
“艾拉呢？”莱安猛地想起什么，目光扫向门口，“她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艾拉的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公主殿下……殿下她收到北境来信，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莱安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几乎能想象出艾拉此刻的样子——冰蓝色的眸子里一定覆着层寒霜，指尖攥着那封染血的信，指节泛白得像要碎掉。
“我去看看她。”他转身就想往寝宫跑，却被奥利维亚一把抓住胳膊。
“你去干什么？”奥利维亚的声音冷得像冰，“让她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得立刻调兵，再晚……”
“二姐！”莱安甩开她的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她房里的灯灭了！北境来的信就在桌上，墨迹都没干！你觉得她是在冷静吗？她是在硬撑！”
他刚才跑过艾拉寝宫时，特意瞥了一眼——窗子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点。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坐在窗边看地图，烛火映着她的侧脸，连冰蓝色的发丝都泛着暖光。
奥利维亚被他吼得愣了愣，看着莱安泛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斥责忽然说不出口了。
塞拉菲娜忽然开口：“我去调无妄海的遗迹资料，那里记载过蚀心者的弱点。奥利维亚，你去点兵，南境的圣光骑士团必须在三日内出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莱安身上，“你去看看她。”
莱安没再犹豫，转身就往寝宫跑。穿过回廊时，他看见薇拉抱着个铁盒子蹲在墙角，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湖蓝色的眼睛红红的：“莱安……我做了点驱虫粉，你说……能帮上忙吗？”
莱安的心像被针扎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能，肯定能。等我回来拿。”
跑到艾拉寝宫门口，他果然看见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很暗，只有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桌前的身影上。
艾拉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手里捏着那封北境来信，肩膀微微耸动。莱安从没见过她这样——像株被狂风暴雨打蔫的冰兰，连挺直的脊背都弯了下去。
“艾拉。”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很轻。
艾拉猛地回过头，冰蓝色的眸子里蓄着泪，却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看见是莱安，她慌忙别过脸，抬手抹了把眼睛：“你来干什么？”
“我……”莱安看着她发红的眼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太轻，鼓励的话太假，最后只憋出句，“蚀骨虫怕圣光，我的圣光……能对付它们。”
艾拉转过头，看着他，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北境的士兵……”她的声音很哑，“很多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守西侧隘口的守将，小时候还总把我架在脖子上……”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抬手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莱安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酸又胀。他走到她身边，学着二姐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我们去救他们，好不好？”
艾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怎么救？蚀心者连圣光都不怕，古籍上说……”
“古籍上说的不一定对。”莱安打断她，目光很亮，“三姐说无妄海的遗迹里有办法。我们一起回去，我用圣光帮你挡着，你砍它们，行不行？”
他其实心里也怕得要命，怕那些长着三个头的魔物，怕会模仿人声的蚀骨虫，更怕自己的圣光不够强，护不住她。可看着艾拉泛红的眼睛，他忽然觉得，那些怕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艾拉看着他，看着他明明也怕得攥紧了拳头，却偏要摆出强硬的样子，冰蓝色的眸子里忽然涌上一层暖意。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点了点头：“好。”
月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织成层薄薄的银纱。莱安看着她重新挺直的脊背，忽然觉得，这场还没出发的征途，已经在彼此心里，埋下了并肩同行的种子。
而远处的天际，一颗暗星悄然亮起，像深渊魔物睁开的眼，在夜色里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即将被战火吞噬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