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医务室干净的玻璃窗，筛下暖融融的光柱，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像细碎的金粉。窗外，高大的悬铃木叶片已染上点点金黄和淡红，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光洁的地面上。苏晚晴靠在略显冰凉的诊疗床上，左膝包裹着冰袋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缓解着之前的钝痛。奈亚子不知何时溜了出去，说是要去找点“能让人元气满满的东西”。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凌晓晓。
凌晓晓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捧着那罐冰可乐，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罐壁上凝结的水珠留下的蜿蜒路径。她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暖金色的阳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柔和的阴影。她脸颊上那抹淡淡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去，像被温润的秋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霞色。
苏晚晴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凌晓晓身上。窗外一片金黄的悬铃木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缓缓飘落。看着凌晓晓那副安静又带着点不安的样子，苏晚晴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也像那片叶子一样，轻轻地盘旋在心里。
[晓晓……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呢。]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明朗的秋色，无声地想着。
这份“不一样”，如同初秋时节悄然变化的光影和色彩。新学期伊始，那个原本在记忆角落里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名字——凌晓晓，仿佛被这新学期的秋阳点亮，忽然间就生动、鲜明起来。
数学课上，她解题时专注的眼神和清晰透彻的讲解，像秋日穿透云层的明朗光束；游戏里，她偶尔展露的锋芒和自信，让张强李凯都忍不住喊“晓晓这思路绝了”；还有……她会因为自己一句夸奖而悄悄红了耳尖，会因为一次不小心的触碰而像受惊的小松鼠般微微瑟缩。
苏晚晴的思绪像窗外拂过树梢的秋风，轻轻掠过记忆的角落，试图捕捉“以前”的凌晓晓的模样。可是，记忆的深处只沉淀着一个朦胧的轮廓。她努力回想上学期，或者更早……关于凌晓晓的点点滴滴。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苏晚晴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眼眸里盈满了纯粹的好奇，像发现了一本忘记题目的旧作业本。
印象里，那是个非常非常安静的同学。似乎总是坐在教室靠后窗的位置，像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的音符，融入背景。课间也很少见她融入那些欢闹的圈子，常常是独自一人，或者安静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鸟，或者低头在速写本上勾勒着什么。她的存在感很淡，淡到……苏晚晴甚至有些记不清她上学期是否也留这样的发型，记不清她回答问题时的声音是清亮还是柔和，也记不清她是否曾在某个集体活动里露出过笑容。
[好像……连她是不是爱笑，我都不太确定呢。]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苏晚晴心里轻轻“唔”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妙的、像是无意间错过了一颗小巧星星的浅浅遗憾。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跳跃，带来初秋的暖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愿意倾听和分享的人。可是，对这个同班了至少一年的同学，自己竟然如此陌生？连她的基本模样都像隔着一层薄雾去看水中的倒影，有些失真模糊。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受伤而紧张不安、会因为一点靠近就脸红的凌晓晓，苏晚晴心里那点浅浅的遗憾，又悄悄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裹。[我这个朋友，做得有点不够细心呢……] 她微微抿了抿唇，带着点少女特有的、自我检讨式的小小娇憨。
尤其是现在，凌晓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悄悄抬起眼，飞快地掠了苏晚晴一眼，又像被阳光灼到般迅速垂下，握着可乐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罐壁。那副含羞草般欲掩还露的样子，格外的……可爱。
[为什么……面对我时，总是特别容易害羞呢？] 苏晚晴望着凌晓晓那又一次被暖阳熏红的耳垂，心里涌起一股甜甜的困惑，像尝到了一颗半融的桂花糖，清甜里带着小小的问号。以前的凌晓晓……也会这样容易脸红吗？她在记忆中认真搜寻，只找到一片空白的安静。
那个安静的、模糊的倒影，和眼前这个会因为自己靠近而紧张、眼神却总是漾着粼粼波光般纯粹关心的鲜活少女，在苏晚晴心里形成了奇妙的对比。这种感觉很新鲜，像推开一扇尘封的窗，窗外秋高气爽，风里传来一种从未留意过的草木气息。
“晓晓……”苏晚晴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像羽毛扫过秋日的阳光，轻柔温软。
凌晓晓立刻抬起头，眼眸瞬间亮起来，像是秋日晴空映入了水潭：“嗯？苏同学？膝盖又疼了吗？要不要帮你调整下冰袋？”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她的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泉，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金色光线，里面的担忧真实又温暖。苏晚晴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关于“过去”的模糊影像，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唇角绽开一个温暖明亮的笑容，像窗外初秋里最和煦的那束阳光：“不是疼……就是，”她顿了一下，笑容更深了些，“想告诉你，谢谢你陪着我。” 窗外的悬铃木叶又飘落了一片，光影在她们身上缓缓移动。苏晚晴看着凌晓晓因为这句感谢而眼睛亮晶晶地弯起、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的可爱神情，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嗯，从这个秋天开始，要把晓晓的样子，清晰地、暖暖地记在心里。] 记下她此刻会发亮的眼睛，记下她害羞时染红的耳垂。
“哗啦！”
医务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锵锵锵！奈亚子特制治愈能量补给站开张啦！”奈亚子活力四射的声音像一阵小旋风，带着初秋干燥爽朗的气息刮了进来。她捧着一个大纸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橘子、小包装的琥珀核桃仁，还有几盒常温的酸奶，笑容灿烂得能照亮整个房间，“晚晴酱！晓晓酱！快来补充元气！秋日限定补充维生素C和蛋白质！还有嘎嘣脆的核桃补补脑！”
她的出现瞬间给安静的医务室注入了满满的活力。
苏晚晴看着奈亚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东西，再看看凌晓晓被奈亚子夸张的“补给站”逗得忍俊不禁的模样，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膝盖处的凉意似乎都被这热闹驱散了许多。她接过奈亚子递来的一个饱满金黄的橘子，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窗外，悬铃木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阳光正好。苏晚晴剥开橘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她悄悄瞥向身边的凌晓晓，对方正笨拙地用指甲抠着核桃的包装，奈亚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指导”，晓晓的脸颊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光泽，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
那一刻，金橘的甜香，核桃的焦香，酸奶的醇香，还有少女们身上干净的肥皂香气混在初秋的空气里。苏晚晴小口咬着橘瓣，阳光将她颊边的碎发染成透明的金色。她看着凌晓晓终于打开包装，捏起一颗琥珀核桃仁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满足地眯起眼的样子，像只储存过冬粮食的小松鼠。
苏晚晴的心湖一片澄澈安静，方才那些关于“过去”的模糊思绪，被眼前这张生动的、带着点满足笑意的面庞轻轻拂开了。她悄悄弯了弯嘴角，默默地在心里那份新开的、名为“朋友小记”的手账本上，用想象的笔触，画下了秋天的第一幅插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