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阳光还带着些许夏末的燥烈。
高二14班的教室里，氛围却比窗外的阳光更加“热烈”——校运会迫在眉睫，各个项目的报名和选拔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讲台上，体育委员张强拿着报名表，愁眉苦脸，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女排！女排还差两个人！女生们！巾帼不让须眉的时候到了啊！咱们班理科强，运动也不能太拉胯是不是？”
他环视着下面坐着的女生们，眼神里充满了殷切期盼和……绝望。教室里响起一片压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女生们纷纷低头，或者假装整理书本，或者和同桌交换着“别看我”的眼神。
运动会是热闹，但真上场去拼，还是需要点勇气和能力的。尤其是排球，对初学者实在不算友好。
“李娜！你个子高，算你一个？”
张强看向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
李娜连连摆手，一脸惊恐：“别别别！我协调性负数！上去就是活靶子！”
“王雨欣？”
“我八百米都跑不下来，排球？饶了我吧张委员！”
“刘菲？”
“我……我那天可能……肚子疼……”声音细若蚊呐。张强：“……” 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就在这一片“万马齐喑”的愁云惨淡中，一个清亮、元气满满的声音像小太阳般炸开：
“我！我报名！我要打排球！”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后排那个亮橙色的身影上——奈亚子！
她高高举起右手，脸上是那标志性的、能融化秋日寒霜的灿烂笑容，亮橙色的双马尾随着她兴奋的动作一颤一颤。
“排球超有趣的！交给我吧！我可是奈亚子！保证让球飞得又高又远！”
她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全班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和议论。
“她上次打球好像挺厉害的？”
“太好了！总算有人站出来了！”
张强简直要喜极而泣，连忙在报名表上刷刷写下奈亚子的名字，仿佛怕她反悔：
“好好好！奈亚子同学！巾帼英雄！主力位置就靠你了！”
他感觉头顶的乌云瞬间被奈亚子的笑容劈开了一道缝。
然而，主力只有一个，还差一个替补（或者说凑数的）。
张强再次看向女生们，目光扫视着，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依旧躲闪的面孔，最终，落在了前排靠窗的一个身影上。
凌晓晓此刻正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像只受惊的鹌鹑，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排球？杀了我吧！我现在走路偶尔还会同手同脚呢！打球？那不是公开处刑吗？奈亚子那个怪物能打不代表我也行啊！]
她甚至已经悄悄把书包收拾好，一只脚都伸到了过道，准备趁着张强被奈亚子吸引注意力的间隙，铃声一响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在她屏住呼吸，准备冲刺的关键时刻——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放在桌面的手腕上。凌晓晓浑身一僵，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苏晚晴微微侧过身，清澈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皮，看着她：
“晓晓，你要去哪里呀？”
凌晓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被抓包的窘迫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那个……肚子有点饿……想去小卖部……”
苏晚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转头看向讲台上的张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张强，我觉得凌晓晓可以试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凌晓晓瞬间呆滞的脸，补充道，
“晓晓反应很快，思路也清晰，虽然运动方面可能……需要多练习，但作为替补，锻炼一下也好。而且，我们班确实需要人。”
最后一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肯定。
“啊？对！凌晓晓！”张强一拍脑门，仿佛被点醒了，“晓晓姐！你脑子转得快！反应绝对没问题！个子在女生里也算可以了！就是你了！替补位置！为班级争光的时候到了！”
他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在报名表上写下了凌晓晓的名字，速度快得惊人。
李凯在后排也大声帮腔：“没错！晓晓姐，游戏里你可是意识流大神！打排球肯定也能指挥全局！我们看好你！”
凌晓晓：“……”
[意识流？！指挥全局？！看好我？！你们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对排球有什么误解啊喂！]
她感觉眼前一黑，看着苏晚晴那带着鼓励和“我看好你哦”的眼神，再看看张强那副“终于抓到一个壮丁”的欣慰表情，以及奈亚子在后面冲她比划的“V”字胜利手势，一股名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可是，苏同学……”凌晓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苏晚晴还小心地放在桌下的、膝盖受伤的腿。
她本该是绝对的主力啊！苏晚晴明白她的意思，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扬起温暖的笑容，带着点遗憾但更多的是豁达：“我这次是没办法上场了，医生说要好好养着。
所以，”她看向凌晓晓，眼神认真，“晓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也当是……嗯，挑战一下自己？”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诚恳。
“我……”凌晓晓对上苏晚晴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因为受伤而无法参赛的遗憾，再想想她刚才毫不犹豫地推荐自己（虽然可能是“抓壮丁”），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帮她……挑战自己……] 她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感觉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斤。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正是体育老师王启明。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师长的稳重，但眼神里明显还残留着上次苏晚晴受伤事件带来的“工伤”阴影（那件事让他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总梦到奖金飞了）。
“咳咳，”王老师清了清嗓子，走进来，“同学们，运动会报名都确定好了吧？张强，项目报满了没？”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全班，尤其在苏晚晴身上多停留了两秒，确认她好好坐着，才松了口气。
张强立刻像找到主心骨一样，把报名表递过去：“王老师！都搞定了！尤其是女排！奈亚子同学主动请缨，凌晓晓同学也勇敢承担了替补任务！”
王老师的目光扫过报名表，看到苏晚晴的名字没在排球一栏，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看向奈亚子，脸上挤出鼓励的笑容：“奈亚子同学，好样的！有冲劲！”
然后目光转向一脸生无可恋的凌晓晓，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勉强，“凌晓晓同学……嗯……勇气可嘉！重在参与，安全第一！记住啊，安全第一！”
他强调了两遍“安全第一”，显然心有余悸。
最后，王老师面向全班，试图调动气氛：“同学们！校运会是我们展示青春风采、凝聚班级力量的舞台！无论能力大小，参与即是胜利！希望我们高二14班，在赛场上，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展现出我们理科班的风采！有没有信心？!”
“有——！” 大部分同学被他略显官方的热情感染，齐声回应，声音洪亮，暂时驱散了选人时的尴尬。
奈亚子更是兴奋地挥舞着拳头：“超——有信心的！老师！”
凌晓晓看着讲台上激情洋溢的王老师，再看看旁边苏晚晴鼓励的眼神，后排张强李凯那“全靠你了”的目光，以及身边奈亚子那闪亮的笑容……
她默默地把那只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沉重地叹了口气。得，这秋日的赛场，她是躲不掉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凌晓晓“悲壮”的侧影拉得长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