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的比赛，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
14班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瘪得一干二净。
凌晓晓在场上，依旧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茫然，无助，且错误百出。
她已经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只想这场公开处刑赶紧结束。
对手8班显然也打得有些松懈，她们领先了太多，开始享受起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
场边的苏晚晴，紧紧地攥着拳头，看着场上那个快要被沮丧淹没的蓝色身影，心疼不已。
她看到凌晓晓又一次因为反应不及而丢分后，那垂下的、写满了自我否定的脑袋。
终于，她再也无法安静地坐着了。
苏晚晴站起身，走到场边，不顾自己膝盖的不适，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喊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说的话。
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越过了整个嘈杂的球场。
“晓晓——别放弃！你可以的！”
这声突如其来的、清亮的助威，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凌晓晓那片灰暗混乱的世界。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场边。
她看到苏晚晴正站在那里，脸颊因为用力呼喊而微微泛红，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诚的、毫无保留的鼓励和信任。
那一刻，凌晓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然后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强大的力量。
[她……她在为我加油……]
[为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出现了。
8班的发球员，大概是想尝试一下跳飘球，结果发力失误。
那颗排球，软弱无力地，像一片被秋风吹起的落叶，晃晃悠悠地，朝着网前的凌晓晓飘了过来。
这个球，既没有速度，也没有力道，甚至连高度都不够。
奈亚子站在网前，看到这个机会球，又看到了因为苏晚晴的加油而眼神瞬间变了的凌晓晓，一个魔鬼般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哼，既然女神都发话了，那就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好了！]
她非但没有上前补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把舞台完全让了出来。
“晓晓！机会球！你来！让大家看看你的厉害！”
她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激励”。
凌晓晓被这声呼喊彻底点燃了。
苏晚晴的加油声还在耳边回响，队友的“期望”也压在了肩上。
[对！我能行！我不能让她失望！]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计算着球的落点，指挥着身体。
[抬臂！屈膝！就是现在！我要打出一个最帅的回击！]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她的身体，依旧是那台延迟超高的老旧电脑。
她想躲，但腿像灌了铅。
她想伸手去接，但胳膊像被绑住了一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球，在自己的瞳孔中，缓慢地，清晰地，放大……
“咚！”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类似敲木鱼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响起。
排球，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就像是给她的脑袋戴上了一顶黄白相间的帽子。
然后，因为她那颗圆溜溜的脑袋瓜，和那柔顺的长发带来的微小摩擦力。
奇迹，发生了。
那颗本该垂直下落的排球，在与她的头顶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后，获得了一个微小的、向前的加速度。
它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几乎是贴着球网顶端白边的弧线，晃晃悠悠地，像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翻滚着，越过了球网。
然后，在对手8班全体队员那错愕、呆滞、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目光注视下。
“啪嗒。”
一声轻响。
球，落在了对方的界内。
得分。
14班，得到了本场比赛中，最不可思议，也最滑稽的一分。
整个体育馆，先是陷入了一片长达三秒钟的、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像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全场。
“轰——！！！”
排山倒海般的、震耳欲聋的爆笑声，从观众席的四面八方传来，几乎要将体育馆的屋顶掀翻！
“我的天啊！头球！排球比赛里居然出现了头球得分！”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她是怎么办到的？！”
“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这比看搞笑综艺还刺激！”
“年度最佳进球！我单方面宣布！”
14班的观众席上，同学们也笑得前仰后合，刚才那份输球的沮丧和沉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得烟消云散。
就连对手8班的队员们，也绷不住了，一个个笑得蹲在了地上，完全丧失了比赛能力。
场上，14班的队友们，在经历了短暂的石化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们看着那个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头顶的凌晓晓，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晓晓！你……你太神了！”
“你是我们的福将啊！”
“走！庆祝去！”
奈亚子第一个冲了过来，她一把搂住凌晓晓的脖子，使劲地揉着她的头发，脸上是那种混杂着“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和“但是干得漂亮”的复杂表情。
“可以啊你，晓晓酱！居然还藏着这种秘密武器！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我……我没有……”凌晓-晓百口莫辩。
其他的队友也围了上来，她们笑着，闹着，拍着凌晓晓的后背，将她围在了中心。
“晓晓，你这招从哪学的？教教我们呗！”
“对啊对啊，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头来打球了？”
这是一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庆祝。
然而，在这份热闹之中，大家的心里，却不约而同地，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哎，你们说，要是张强在，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下巴都惊掉了？”一个队友突然说道。
大家下意识地，朝着观众席上那个熟悉的位置望去。
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那个本该在第一时间冲过来，大笑着把凌晓晓举起来抛向天空的、她们的啦啦队长，她们的体育委员……
他不在。
庆祝的笑声，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落落的尴尬。
而作为被庆祝的主角，凌晓晓，此刻的内心，却被一种与喜悦完全无关的、巨大的羞耻感所淹没。
她感受着队友们拍打在她背上的力量，听着耳边奈亚子那咋咋呼呼的叫喊声。
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所有人的肩膀，投向了场边那个安静站着的身影——苏晚晴。
她看到，苏晚晴正用手掩着嘴，那双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肩膀也在微微耸动。
她在笑。
虽然那笑容里没有恶意，充满了善意和忍俊不禁。
但这个笑容，却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了凌晓-晓那脆弱的自尊心上。
[完了……]
[她看到了……苏晚晴她看到了……]
[我辜负了她的加油……结果……结果我用头把球撞进去了……]
[这跟马戏团的小丑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心里一定觉得我蠢死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强的缺席，也没有心思去理会队友们的庆祝。
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苏晚晴那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和自己内心那场名为“社会性死亡”的巨大海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