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惯常摸鱼的煌炎龙也在病发现场。
殷修只看了她一眼，走进营帐，近距离观察小女孩的状态。
由于热病只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很多普通疾病或传染病都会导致身体发热，需要经过诊断才能分辨。
但赤红先锋军并不随军配备军医，身体里流淌着红龙血脉的混种们远比一般人类更能抵抗病毒和诅咒侵扰，就算生病一般也是服用魔药治疗。
车队确实有随行医师跟来，不过他们对传染病的抵抗力未必高出农奴多少，不如先让殷修确定小女孩的病因，再考虑治疗的事。
“体表没有因皮下出血导致的黑斑，或者遍布全身的脓包和皮疹，这样的话...”
释放基础侦测魔法，小女孩体内的魔力链路情况映入殷修的脑海中。
无论生什么病，对身体机能造成的影响都会反映在魔力链路当中，就像发烧额头会发烫，体虚会畏寒，肾虚会短小无力，再起不能，都有迹象能够捕捉。
小女孩的魔力链路中充斥着晦暗能量结晶，症状接近于魔力高度聚化，但又存在本质区别。
魔力高度聚化一般发生在试图强行精进，但控制力跟不上的法师身上，因为体内精纯魔力不能被“消化”，堵塞链路所导致的疾病。
“...不是传染病，叫门外的农奴都散了吧。”
解除施法，殷修下定论道。
围观的农奴安心地舒一口气，继续回去干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殷修又将视线移回小女孩身上，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愁容。
这病威胁不到他的营地，但也不在那些医师能治疗的范畴中了。
“小孩的双亲在哪？应该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吧？”
殷修环视一圈问道，角落中，一只干枯的手臂哆哆嗦嗦地举起。
它的主人是一位面色枯黄的中年农奴，样子与干瘦灰白的小女孩并不相像。
殷修就这一点提出疑问时，他口齿结巴地解释说，小女孩是利斯男爵召集农奴时，监工硬带给他的，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自己的孩子，却一直带在身边照顾，还在这孩子生病时第一时间上报营地军官，是个好人呐。
看向他，殷修眼里多了一分敬意。
“那这个孩子多半是孤儿，关于她的抚养我之后会妥善安排。你干了件促进营地发展的事，我现在就派人给你记分。”
“管，管事大人，俺...俺...”
“别激动，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便让丽兹把他带走，殷修看向唯一在场的煌炎龙，眼神逐渐淡漠下来。
赞扬中年农奴促进发展的话，可不是他行场面恭维，而是确有此事。
单让煌炎龙和丽兹参考设计的计分规则并没有涵盖农奴自发参与社会化抚养一项，甚至连殷修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在苦难中，人性的光辉战胜了人性的阴暗，何其难得。
殷修沉声道：“这个女孩的病很特殊，她的魔力内含会自发汲取周遭的负面情绪，并将其转化为能量储存在体内，如果不及时消化，就会淤积在魔力链路中，导致热病。”
单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小女孩是天生的情绪管控者，只是目前实力低微，没办法用权能消解负面情绪，反受侵害。
天使教国非常热衷于寻找这类拥有安抚群体能力的人担任圣女一职，如果她的存在被科隆教堂及早发现，得救的可能性会比现在高不少。
“营地军备中应该有能缓解魔力转换聚化的魔药，麻烦勤务官帮我把药取过来。”
能给毫无魔力修炼痕迹，还是小孩的人使用的魔药，申请级别高得吓人。
殷修目光咄咄地盯着煌炎龙，想听听她会怎么拒绝自己。
“抱歉长官，我不能接受留给我的保命药物，会用在区区一只农奴身上。”
煌炎龙的反应如他所料。
这个时代对农奴的轻贱平常到深入进每个人的骨子里，像煌炎龙这种家世显赫的大小姐，能屈尊和身染重病的农奴共处一室，已经足够她圈子里的龙高呼圣贤在世。
貌似我还不能就这一点抨击她的不是，唉，这个世道真踏马的......
殷修转换方向，厉声道：“我不知道卡莉娅公爵奉行什么治军理念，但在我这里，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勤务官小姐，难道你要违抗军令吗？”
军营中官大一级压死龙，拿军令出来说事，代表他不想再和煌炎龙打哈哈了。
“...她得的不是传染病，先锋官。”
“那又如何？”
“不是传染病，就意味着你不一定非要治好她，况且自行汲取负面情绪的体质，代表她的病症有很高的复发风险吧？那就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煌炎龙推了推眼镜，娇贵的俏脸上充斥愠怒，说出的话却依然逻辑通畅，不好反驳。
如果几天后马上爆发一场惨烈的遭遇战，煌炎龙、怒血龙、精灵龙等身受重伤，急需高级魔药吊命，却被告知早就耗尽在一位农奴身上，他们会怎么想？士兵们会怎么想？
这既是阶级问题，也是资源分配问题，煌炎龙他们的作用肯定大过一只农奴，所以他们的保命魔药不应该用来应急。
但生命是不能被拿来比较的，一旦不同的生命被放上天平两侧衡量，那么在天平发生倾斜以前，答案就已经心知肚明。
“高级魔药，我作为先锋官的配额，总可以拿出来使用吧？”
“不好意思长官，由于你的任职情况过于特殊，赤红先锋军并没有时间补充足够军需，自然没有准备你的配额。”
“你可以现在向公爵大人的直属军需处申请，只是等魔药批发下来，这个小女孩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并非冷言嘲讽，而是陈述事实。
呛得殷修让他沉默不语，煌炎龙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哼，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好意思让本小姐委屈，真是天方夜谭。
煌炎龙自恃不是怒血龙那种软脚虾，不敢反抗空降上级。
她已经做好和殷修闹掰的准备，哪怕现在打起来，她也有信心全身而退，然后反将一军。
这个先锋官的位子该换她坐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