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造访教堂时，亲爱的露米娜因睡眠问题没有一道前来。
但在这点上最先显露轻松的人，不是殷修，而是主教，他很庆幸今天没有见到那位令他捉摸不透的巨龙。
“利斯男爵已经在偏殿等候我们多时，关于土地贩卖的事，他急着要与领军阁下面议。”
与主教并肩而行参观教堂的同时，他的教士们也不忘向殷修提醒正事。
因为今日依例仍要进行弥撒，殷修在这里多参观一秒，他们的主教就要多耽误一秒。
客套归客套，科隆教堂总还是与汉萨城邦有牵系，并不欢迎红龙公爵的势力。
“面议？我还以为主教已经帮我谈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怎么？利斯男爵还抱有侥幸，想和我讨价还价？”
殷修冷笑一声，话语间没给主教留一点面子。
说没谈过肯定不会，主教行事谨慎，既然决定切割利斯男爵的利益，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
但他也不能迫于卡莉娅公爵的“淫威”，表现得太过软弱，以免惹来汉萨城邦与教国的不满和关注。
在对待利斯男爵地产的事上，他们一定会表现出与殷修尽力斡旋的姿态，堵住男爵的嘴，大家好聚好散。
“使者有所误会，利斯男爵是心向圣神之所的虔诚信徒，为我们的教堂提供了数量可观的金钱援助，他对于财富的挽留，是希望积蓄力量再行善举，绝非因趁个人。”
一番颇具艺术性的赞美从主教口中脱出，娴熟地好似说贯口一般。
留着钱是等着做好事？呵呵，这话要是真的，他的地产还留得到我来敲诈？不早就捐献给教堂化作墙壁上精美绝伦的浮雕，供信徒观赏引以为豪了？
殷修咧嘴一笑，健康的笑容里满是对主教虚伪言语的称赞。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他利斯还真是心灵高尚。”
“没错，我们应当尊敬每一位募捐者，那颗放下世俗财富轻盈而喜乐的灵瑰，是真正理解了圣神所说的‘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他们将财宝存放在圣国，他们的心也已先于他们的身体，抵达了那永恒的安息之所，愿圣神庇佑我们的虔诚信徒，赋予他们经久不衰的赞誉。”
主教不断美化着利斯男爵捐赠行为的高度，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殷修，像是在暗示他：使者要是愿意掏钱出来，他们也可以这般歌颂。
殷修深以为然地点头：“听你们这么吹捧，我恐怕还非得涤净方才诋毁利斯男爵的罪过，才能有资格去谒见他吧？”
“使者......”
“改道去忏悔厅吧，主教，我想现在还不到见面的时机，我不能怠慢心灵崇高之人。”
顺着他们的话把利斯男爵高高抬起，殷修随便扯了个理由，便要让这桩生意再延后几时。
看似拖延利斯，实则拖延主教。
教会规定，所有平信徒必须在每个“主日”参加弥撒，如果是在战时或播种季节，这项规定可以放宽到两周。
大多数平民并不理解弥撒时所使用的魔法语言，也几乎没有学习过教经。
对他们来说，弥撒的体验更侧重于视觉、听觉和氛围——看到圣神赐物（饼和酒）、闻到安神香火、听到钟声和圣歌，感受神圣空间的庄严，而不是理解每一句祷文，粘性不高。
况且平民并不需要主教领着他们严格遵守每日弥撒的规定，尤其是在农忙时节，频繁弥撒会耽误生产进度，对教堂而言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所以，这里头铁定有猫腻。
听到殷修近乎挖苦的发言，主教眉头一蹙，再三犹豫过后，还是选择满足殷修的要求。
这头老狐狸还真是谨慎。
想甩脱主教自由行动的意图没有实现，殷修微微一哂，与主教共同前往忏悔厅。
通常的忏悔室并非一个独立的大厅，而是巧妙地嵌入在教堂主体结构内部，遍布于侧廊、耳堂或主祭厅附近的一系列小隔间。
以聚集地的人口结构和数量远用不到如此规模的忏悔厅，这样设计的目的大概和优先建造钟塔一样，想要提振往来信徒的信心吧。
殷修在一处长椅坐下。
主教从教士们手中拿过两本教经，与殷修并坐，递给他一本，教士们各自坐在后方。
周围的信徒与修女们不时往这边打量，和同伴窃窃私语，但他们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接下来的公开忏悔上。
最初的公开忏悔制度要追溯到教国立国之初，大天使长居普良为追究在讨魔战争结束后叛教复归之人的责任，所设下的解决方案。
灵魂力量薄弱的信徒被恶魔蛊惑，曲解教义，倒戈敌阵，这本质上不是他们的问题。就像地下工作者被敌特逮捕后，中央方面都会默认他们一定泄露情报，只是时间早晚。
普通信徒不可能撑过恶魔特化的对信仰攻击手段，故主张怀柔牧灵的大天使长确立出公开忏悔作为解决重大公开罪行的一次性补救措施，以彰显圣神的宽恕仁德。
时至今日，教国公开忏悔制度中社区净化和集体救赎的概念被放大，公开忏悔发展成一套强有力的社会-宗教制度，在维护教国统治与信仰纯洁性方面起到支柱作用。
殷修故作惊讶道：“今天居然是科隆教堂的公开忏悔日吗？怪不得，从见面起主教你看上去都有些焦虑，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当然还是在挖苦主教。因为他焦虑的事是每日弥撒，不是忏悔厅的公开忏悔仪式，很明显明眼人都知道哪边的事更重要。
“不，使者，公开忏悔仪式交由白牧师负责，我们并不需要操心，这是圣神赐予勃兰登领额外的救赎之道，我们欣然接受。”
主教的话听不出个人情感，不过按他的意思，一贯担任忏悔圣事主持的神父，似乎是被更替成一位牧师。
在忏悔厅内单独的一个小隔间，传出白牧师柔和又神圣不可侵犯的女音，均匀地回荡在每一位忏悔者的耳朵里。
殷修轻轻挑眉，这时，公开忏悔仪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