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姑且还是知道阁下的身份,你是主教临时插进私密忏悔的勃兰登领领主吧?”
隔板后传来白牧师信心满满的判断,就今天的忏悔者队列而言,不能从手上挖掘线索的,大概率是殷修这种外来者。
“领主是红龙公爵冕下,我不过是她的管事而已。”
指正她话语间微不足道的歧义,殷修松开紧抓着的手,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这位白牧师的手掌怎么会蕴含着如此圣洁的能量?精纯丰富之度,简直可以媲美教国中枢主教的水平。
但如果真是那个级别的主教,怎么会让我通过接触轻易察觉?这前后形成悖论了呀?
白牧师的身份顿时笼罩上一层帷幕。
殷修试探性地感叹道:“圣教宅心仁厚,愿意为聚集地的普通信众免费进行私密忏悔,真是宽慰了一众饱经战争迫害的平民。”
“比如排在我前一位的那名信徒,只是聚集地的穷苦农民,为他赦罪也不会收获额外献金,远远不如多备几场公开忏悔。”
教经记叙,公开忏悔是通过赦罪者间接向圣神对话的途径。
随着神明远去,“和神明对话”一词变得越来越敏感,在圣教内,公开忏悔也逐渐演变为惩罚意味降低,信徒趋之若鹜,花费金钱展示虔诚的平台。
暂且不提这戏剧性发展背后的根本原因,对地处科隆平原的教堂来说,来自各方的献金一定是越多越好,安抚民心就靠日常弥撒,犯不着再多做什么。
“你的主意在《古斯坦福音》中亦有记载,从怀着喜乐与感恩之心、慷慨奉献的人处获得献金,之于我等神职,于圣神的神域中也能积攒微薄功德。”
白牧师发出轻柔的笑音,引经据典,证明她也不厌恶从信徒身上征得财富。
举凡地上的谷物、窖藏的美酒、乃至万物生灵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皆由神明所赐,所以早晚该物归原主。
“但现在苦难正在折磨聚集地每一位圣神子民,他们需要除弥撒以外更多的关怀,献金是建设教堂的必要,但我们可以在那之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没有将苦难神学化,白牧师的美德正在熠熠生辉。
殷修微眯着眼,闲置的另一只手以鼓点节奏敲点身侧,回应着脑海里的思绪。
“我完全肯定你的善意与对圣神的虔诚,即便我不是圣教信徒,也能理解这其中的难能可贵,但是...刚才那名信徒撒下谎言,这恐怕不能置之不理。”
殷修指的是排在他前一位,扮相是农民的信徒。
白牧师歪了歪头(可能?)道:“什么谎言?”
“他穿着成普通农民的样子,双手却像教堂的教士一样干净,低矮帽檐下的脸也不够面黄肌瘦,怎么看都没有饱经苦难的特征。”
殷修声色尖锐地说道。
如果他描述的状况属实,那么对此没能察觉的白牧师,究竟是体察不力,还是刻意包庇呢?
“我不想妄加猜测,但作为领地管事,这种情况我似乎不能坐视不理。”
话语直指白牧师,若换作别人,或许会以“竟用‘说谎’这样毒辣的抨击,来揣度你牧者的心”。
但白牧师不愧是白牧师,她甚至都没有狡辩,只是坚持沉默了一会,就坦言了。
“因为那是教堂教士为他在聚集地的亲属所争取的忏悔机会,但是他的亲属因病情加重,没有到场,他不得已才会装扮成农民的样子,顶替他的亲属参加。”
如果因缺席被教堂误以为是对圣神的傲慢亵渎,很可能此后都没有机会步入教堂,这对于聚集地的人而言无异于流放,所以那名教士才会出此下策。
这个解释...很合理。
殷修摸了摸下巴,顺势问道:“方便告知我那名教士的名字与住址吗?”
“他住在聚集地西侧的贫民街,名字是...啊...”
白牧师忽然捂住了嘴(大概?),没有再说下去。
牧者应当为忏悔者隐藏信息,刚才向殷修解释原因已经算触碰规则,不该再更进一步。
殷修挑起眉毛,内心异样的情绪生出更多。
“差不多该向我倾诉你犯下的罪恶了,管事阁下,你究竟违背了圣神所设下的哪项约定?请如实招来。”
白牧师的声音依旧空灵且神圣,听得人不由得向她诉诸心声。
但她担任牧师一职时,能力与素养的不对称依然让殷修不能释怀,这其中绝对暗藏了什么。
或许,我也可以向她暗示一些内容。
打定主意,殷修酝酿一会,告知白牧师自己刚编纂出的罪责。
“正如我说过自己是红龙公爵的爪牙,此次前来勃兰登领正是为她老人家办事。”
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殷修依然是拿卡莉娅出来当挡箭牌,都快成路径依赖了。
“牧师阁下可能有所不知,红龙公爵表面上与精灵王庭、天使教国组成联盟,攻占勃兰登领,背地里却极其厌恶怀柔天下的教国,敌视贵教教义。”
“她嘱托我驻守科隆平原,对勃兰登领实权徐徐图之,倘若有一天大权在握,一定要第一时间清除境内所有教国势力......”
停顿在这,给予白牧师缓冲思考的时间,殷修伸手落在案上,缓缓呼出一口气,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
“...继续说吧,管事阁下。”
“嗯,我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得应该完成红龙公爵布置的任务,在其位谋其政,无外乎是如此。”
“但在亲眼见过科隆教堂为领民做出的种种实绩,我的心中萌生犹豫,尘封的思考被圣神的普世仁德所启发,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红龙公爵的命令是否是正确的?若是不正确,我身为她的管事又应该怎么做?我的心灵陷入迷茫,恳请白牧师为我解惑,若这是我的罪孽,就请为我赦罪。”
将攻占教堂的宣言稍加包装,便成了能推销给白牧师的忏悔,这便是殷修心中突生的巧思。
结合白牧师的表现,我想她应该能给出极具创意性的回答,嗯,虽然没有证据,但有时候赌一赌倒也无妨。
殷修摩拳擦掌,静待对方作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