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用就行，现阶段，保障城邦内能源自给和基础循环是首要目标。”
殷修接着又和她聊了其他关于城邦建设的话题。
虽然煌炎龙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骄傲，但论起汇报工作，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奥兰女仆长不相上下。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殷修摸着戒指，冷不丁抛出一个颇具引导性的话题。
“基础稳固，才能图谋远略。眼下新城邦的骨架算是搭起来了，能源、粮食、人力，都有了初步的循环。”
“煌炎龙小姐，你作为勤务官统筹内外事务，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要能在勃兰登领站稳脚跟，乃至有所作为，最大的阻碍会是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煌炎龙犹豫了一会，没有说话。
“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有些问题就算不说它也一直在那，勤务官小姐请尽管畅所欲言，不用担心对我造成刺激。”
“谢谢长官担心，但我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只是...需要措辞。”
煌炎龙略微沉吟了一会，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我想从星光作物的角度表达一下我的看法。”
“从最直接的经济利益来看，具备无成瘾性、魔力滋养和极致美味特性的星光作物，其一经推出就注定会成为顶级奢侈品和战略资源。”
“一旦我们开始大规模供应，哪怕只是面向贵族，也意味着我们将掌控一条前所未有且利润惊人的财源。未来会有更多势力试图分一杯羹，或者尝试夺走源头。”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这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利益争夺战，旧贵族们绝不会坐视新城邦掌握如此巨大的财富和话语权，即使它的靠山是红龙公爵。”
“其次，是政治与权力格局的冲击。”
煌炎龙的目光变得更加严肃，“龙国的权力结构是建立在各大龙族派系及其附庸贵族对资源的垄断之上，就是红龙公爵，能在龙国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也不能说与其掌握的军事力量和火山财宝完全脱开。”
“但星光作物不同，它是一种全新的可再生资源，利益的再分配空间......太巨大了。”
煌炎龙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殷修贴心地奉上一杯水，为她润喉。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河边，此刻，他们的思绪就如同这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样。
仅仅是在星光作物本身，就能挖掘出这么多话题，更不要提殷修为新城邦农业提前制定的配套政策，其实也是个重量级不相上下的玩意。
新城邦推行的农奴转自由民政策，配合星光作物带来的高产，已经在勃兰登领埋下了变革的种子。
当其他领地的农奴得知这里可以凭借劳动获得自由和温饱，甚至更好的生活时，会发生什么？
人心思动，大规模的逃亡潮几乎是必然的。
这会剧烈冲击其他贵族领地的稳定，动摇他们统治的根基，届时的新城邦无疑会成为所有传统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本来也会是）。
这样说的话，我不是几乎已经在挑战龙国旧有的利益分配体系，动摇社会结构了吗？还真是夸张啊。
殷修在河边坐下，五指浸入河中感受水流攒动。
“分析得很透彻，勤务官小姐。你说得对，这确实不仅仅是一桩生意，但我也从来没把这只当成一桩生意。”
他将话题转向煌炎龙：“我记得，你与黑龙一系似乎有些渊源？”
煌炎龙身体微微一僵，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在几乎是红龙族系出身的赤红先锋军，出现一位身具黑龙血脉的勤务官，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对黑龙的身份认同更多，还是对红龙的身份认同更多，抑或是......”
“我首先是赤红先锋军的勤务官，先锋官阁下。”煌炎龙作出了最合适的表态。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黑红混血的煌炎龙其实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她既不属于汉萨城邦的任何一派，又拥有足以被贵族正视的出身，同时她又是公爵麾下的核心勤务官。
殷修可不会忘记，她曾扬言要去卡莉娅公爵那里告他独裁的状。
有资格与公爵接触，煌炎龙的身份可想而知。
平息因展望未来而略微激荡的心绪，殷修收回手，水珠从指缝间滴落。
“是啊，星光作物带来的，将是席卷整个旧有秩序的浪潮。我们手握潮头，看似风光，实则也是所有既得利益者欲除之而后快的众矢之的。”
如果新城邦尝试牢牢掌控种源，短期内确实能凭借星光作物的唯一性谋取巨额利润，持续吸引人口和人才流入。
旧贵族们无法通过获得种源来削弱他的经济优势，即使最终能通过逆向魔法工程破解星光作物的培育方法，所耗费的时间都不知道够殷修迭代出多少代技术了。
但是，“当你是唯一握有金矿的人时，全世界都会成为你的敌人”，封锁种源很可能将新城邦置于汉萨贵族，甚至整个龙国的对立面，因为没有人能坐视一项动摇国本的财富，源头被单一势力掌控。
殷修就这一问题向煌炎龙征询解决方案，然而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畴，除了一句严守种源，煌炎龙也说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案。
“我想...以红龙公爵冕下的权威，那些汉萨贵族不敢造次。”
从煌炎龙的视角看，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只能祈祷敌人尊重卡莉娅的实力。
但那是不现实的。
“严格封锁种源是取死之道。”
殷修缓缓摇头，嘴角勾起残酷的笑意。
“所以勤务官小姐，接下来我不仅不会封锁，在合适的时机，我甚至会主动向外界，包括那些与我们为敌的贵族，贩售星光作物的种子。”
“什...么？”
煌炎龙镜片后的眼眸瞬间睁大，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在她的认知中，殷修的言论无异于一个国王说要主动打开城门，把守护王国的巨龙送给邻国一样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