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会是这个反应，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卢卡斯和那几位神明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吧？
殷修无奈一笑。
泰拉西亚贵族对土地产出的理解还停留在：财富的根基之一是土地以及土地上出产的具体物品，谁控制了土地和稀缺物资产，谁就拥有财富，而种子作为一种能再生产的神奇资产，是终极的有形资产。
这套逻辑不能说是错的，只是它很容易让人产生“作物种子等于能不断生长的金矿，出让种子就等于自掘坟墓，把权力与财富让给别人”的想法，从而忽视制定技术标准，引领市场的价值。
“勤务官小姐，你觉得我们新城邦真正的优势是什么？是星光作物？还是那套农奴荣升制度？”
“我的理解是...这些独一无二的作物，但正确答案应该两者皆是吧？”
煌炎龙蹙眉回答，有些烦闷地推了推眼镜。
“是，也不是，作物和制度，都是新城邦建设过程中的成果。”
殷修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真正的优势，是有我和露米娜。”
嗯......
煌炎龙再次推了推眼镜。
“...你别一副见了若只的表情好吗？”
“抱歉，长官，但你的说法有点滑稽。”
殷修要表达的意思她大概能理解一点，就是这番近乎自恋的说辞，听过以后实在是很难绷得住。
......下次说话还是一次说全来好。
殷修吸取教训，将剩下的话补充完。
新城邦真正的立身之本，在于有露米娜，能不断迭代技术；有殷修，能克服旧有规则的枷链，制定新秩序，构建新的管理体系。
拥有这些，新城邦的发展就不用怕他人掣肘。
煌炎龙捕捉到一些，但思绪依旧混乱：“但种子流出，其他人一旦种成......”
“放心，他们种不成的，至少种不到与新城邦相提并论的水平。”
殷修语气笃定，“星光作物对精纯星光能量的依赖远超你的想象。没有露米娜和我基于星轨规律优化的星体法阵，没有配套的种植、养护、能量调控技术，他们得到的种子，要么根本无法发芽，要么长成毫无价值的劣质品，要么...需要投入远超收获的成本去维持。”
“试想一下，当那些贵族耗费巨资，设置法阵投入珍贵的魔晶，不惜使用魔法或祷术催生，最终却只能得到产量低下，品质平庸的作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们不仅无法撼动我们的市场，反而会更深地体会到与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技术鸿沟。届时，我们是愿意高价提供‘优质种子’和‘技术服务’的友善商人，还是死死捂着一切，引来所有人觊觎和围攻的孤岛？”
煌炎龙愣住了，她顺着殷修的思路想下去，背后渐渐升起一股寒意。
以前她总觉得世界是零和博弈的。
一块饼就这么大，你多分一点，我就少一点。权力、财富、荣誉都是如此，不存在把饼做大，大家都能多分的思维。
但殷修会告诉她，贩卖种子，表面上是分享了核心资源，实际上却是树立了行业标准，将竞争对手拉入既定赛道。
那群贵族越是投入，就越是被新城邦的技术体系所绑定。而当他们发现独立研发的成本高不可攀时，除了向殷修低头合作，还能有什么选择？
开放技术，让别人也参与进来，却能获得远比垄断更多且更稳定的利益，这...这是何等智慧的高瞻远瞩！
煌炎龙沉默许久，河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拂着她内心翻涌的波澜。
“当然，最初流出给他们的也只会是经过特殊处理，依赖度更高、更难培育的品种，配套的星体法阵，销售星光作物需上缴的收益比例...呵呵，要对付这帮迂腐守旧、尸位素餐的老爷们，我们的办法还多着呢。”
殷修微微一笑，继续为她拓宽视界，体会来自21世纪的险恶人心。
他还帮煌炎龙重新认识了一遍农奴荣升自由民制度的意义。
此前她只是觉得，给农奴获得自由民身份的机会，是作为一种高效的激励手段在使用，最终还是会形成以殷修为顶端的稳固等级制度。
但这次，殷修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社会形态是流动的，龙国的等级制度并非一成不变，而新城邦也不会发展成她所认为的样子。
“先锋官阁下，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殷修的话音被她突如其来的警戒所打断。
“怎么，你不喜欢听？”
“不...只是，你刚才所说的关于星光作物的战略，种源的主动流出，技术壁垒的构建...这些近乎核心的机密，我似乎没有资格接触。”
“会吗？”
和煌炎龙紧张兮兮的状态不同，殷修的语气轻松得近乎随意。
“你既然认同自己是先锋军的勤务官，那就有资格接触事关城邦发展的核心话题，我肯定是不会把你排除在外的，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不应该了解这些，是因为你有背叛新城邦的立场？”
“我不知道......”
煌炎龙摇了摇头，在这一问题上，她表现出了真正的茫然。
不知道吗？
看着她怔住的样子，殷修又捡起黑红混血的问题重新思考一遍。
这妮子，该不会在黑龙的族系中地位很高吧？
毕竟有时候，被迫做选择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起码证明了自己有被逼迫的价值，而不是路边一条。
又思度一阵，殷修决定把压箱底的话也同她倾诉一番。
反正这家伙已经深度参与星光作物的生产管理，工期都这么久了，不给个转正的身份说不过去啊。
再说黑龙一系本来就是计划拉拢的对象，多透露些情报也没问题，就当是展示诚意了。
“就当我们刚才是在河边吹风时的随口闲聊吧，煌炎（煌炎龙的名字）小姐，谈话的内容你可以自行判断是否要去泄露。”
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殷修又接着说：“我还有一件特别想说出口的闲事，可以请你再多留一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