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离水果摊，一人一龙又在集市逛了一阵。
和殷修习惯性四处打量、搜集情报的别有用心不同，苏菲就是单纯来闲逛的，漫无目的地在各个摊点马车间流动，所过之处无不引人注目。
原因无他，苏菲的外貌与气质过于出尘，实在与集市上忙碌的众人格格不入。
苏菲自己也没有尝试融入进去，殷修陪伴在她身边，时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游离。
“可以背着我吗，殷修？”
灰白的苏菲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要求，大庭广众之下，命令自己的奴隶屈膝俯身。
一直在她身后散步的殷修怔愣了一瞬，脑内反射性地掠过卡洛特贵族奢靡、荒淫的生活场景，以及仆人被视作奴隶，奴隶被视作工具的残酷现实。
比起搞涩涩第一反应居然是建政，殷修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不过，才答应过面前的贵族小姐，不许拒绝她的请求，殷修迅速打消各种奇怪的想法，像接受军事命令般单膝跪地。
苏菲安然地攀在他结实的后背，慢慢把头埋进脖颈，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
灰白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动，撩在对方的脸颊上微微发痒，少女的胸脯紧贴奴隶的脊背，每一次颠簸，都让裙衬下的雪白肌肤泛起一丝潮红。
“不知道是你的鞋跟沾了泥，还是崴伤了脚踝，需要我背你去马车上吗？”
“需要。”
苏菲一点也不客气地使着性子，紧紧勾住殷修的身体，深藏的毁灭气息又开始无意识地散布。
呼——深呼吸。
殷修加紧体内气血管理，自家主人总是不忌讳亲密的身体接触，他这个做奴隶的可不能表现得太失态，随地大小立就不好看了。
想着说些什么来缓解逐渐暧昧的气氛，正欲开口，就被苏菲直击灵魂的嗓音，牵扯进她的忧虑。
“来洛里斯镇集市其实是奥兰曾给我的建议，她觉得，如果要遵循母亲大人的教导，学着体察世俗会是很好的方式。谁都会承认这一点，尽管实际体验下来，我并不怎么喜欢。”
奥兰就是洛里斯城堡女仆长的名字，苏菲一直很尊重她提供的建议，包括怎么对待奴隶这方面。
虽然殷修觉得，那并不是适用于他和苏菲相处的经验。
“能感觉出，你玩得并不是很开心，哎呀，只希望不是我陪同在侧所致。”
“才不会，不如说我能逛这么久，而不是刚下马车就臭着脸要回去，大半是有殷修你陪伴的缘故，谢谢你咯。”
“呜啊，被击中了！说这样可爱的话，我的心脏可是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托着苏菲大腿的手捂向心脏，殷修故作夸张地说道。
才对她说过要善用自己的武器，转头就能领悟精髓，这成长力保底有A了吧。
“还好吧，我总是做不到对自己的奴隶太刻薄，你应该感激这一点。”
心口不一的发言对上活跃气氛的玩笑，一人一龙默契的交互，宛如配合多年的搭档习惯在正事前互揭长短。
殷修放慢了脚步，让背着的少女能更平稳地思考。
“所以，真实的原因是？”
需要反复酝酿才能说出口的心里话，对于苏菲而言，这是她对旁人闭口不谈，却又逃避不开的烙印。
“我，不喜欢富有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无论是朝气蓬勃的洛里斯集市，还是集市中随处可见的旅商，他们扎堆在一起，反映给我的却只有来自灵魂的尖啸，令我烦忧。”
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宣告，苏菲坦然承认了症结，显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或许用“不喜欢”都太过礼貌了吧，少女完全是在诉诸对生机的厌弃，对着殷修不加掩饰地暴露心迹。
这该是纯血会有的思想么？
殷修回忆起曾经在卡洛特禁忌书库翻阅的知识，从中了解到非异世界召唤的纯血生命，是对早已远去世界的神明的歌颂，是活着的纪元史、赞美诗。
所以纯血会得到神明更多的照顾，因为纯血本就是神明的代言人，是神明意志在泰拉西亚的显化，即使神明远离，也能保证祂们不会被忘记。
但是苏菲......殷修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的愿景。
神话纪元距现在的时代相隔太远，很多史料已经无从考证。
即便是上述“神之代行”言论，也可视作各大国出于维持血统论宗教神圣性的目的，故意宣扬，蒙受加护的纯血种固然强大，但数量稀少，早已不是世界主流。
殷修咽了口唾沫，问道：“苏菲，你主观上，应该不至于这样想吧？”
“主观，不主观，我又怎么能分清？这些不都是我的意志吗？”
“有些是单纯的直觉，有些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肯定不能混为一谈啊，苏菲，你太依赖血脉能力提供的便捷了。”
“抱歉，改不了。”
苏菲一副极端厌世的模样，摆烂道。
殷修只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重了千斤，像是往四肢锁上镣铐，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这背负的哪是美少女，这TM是撒旦！
“那你的母亲呢？红龙公爵难道放任你的毁灭情绪野蛮生长吗？”
“不，母亲大人也做了很多努力，但她只和我强调，一切等力量成熟之后，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苏菲摇了摇头，露出自信的微笑，宽慰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这股根植灵魂的毁灭欲望虽然可怕，但只会被我牢牢掌握在手。”
“......”
殷修讪笑不语。
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担心的是我乃至世界的安危，不是你苏菲呢？
我甚至觉得世界比我安全，毕竟世界没有和苏菲签订奴隶契约。
现在好了，与毁灭有关的神明，比暗精灵始祖——病娇的拉娜·艾露恩还要臭名昭著的存在，你让我从祂的后裔手上解除奴隶契约？
我TM让命运三女神来想办法祂们都最多只能给我织一件毛衣！我打毁灭，真的假的？
殷修感觉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局面了，果然当时在拍卖行就该孤注一掷，直接跑路才是上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