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后半段，就是苏菲独自享受甜品的美好时光。
丽兹会长被留下榻，理由是舟车劳顿，她的随行人员则被打散，暂时和驻城守军居住一起。
清空等闲人员的宴厅显得格外空旷，弦音停止，只余下刀叉与餐盘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
“嗯，好吃。”
钟爱的食物被扫荡一空，苏菲满足地放下餐具，转过脸让殷修擦拭嘴角。
很想说这不在礼仪之列......嘛，无所谓了。
隔着餐巾，殷修伸手在少女饱满的唇瓣上轻柔擦拭，重心向前移，居高临下能勉强目击一道浅沟。
咳咳。
收回视线，殷修动作自然地退到一边，宣布私人晚宴的举办圆满结束。
“哦哦！啪嗒啪嗒。”
苏菲欢欣地鼓起掌，从头到尾以上位者的身份演绎，她收获的快乐是最多的。
“果然你说的话从来不出错，殷修，这样设计出的课程，确实是我喜欢的形式，呼呵呵，太好玩了。”
“感谢你理所应当的赞美，苏菲，但你评价课程设计水平的标准，就是看它好不好玩？”
“不然呢？”
她用手指轻点酒杯，巧笑嫣然地说出不假思索的话。
但当殷修以不出所料的目光看着她时，她又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炸毛，攥紧小拳头，生硬改口。
“库咳...没有，我的意思是，富有乐趣的学习形式更能让我提起兴趣，相应地也能学到更多......”
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渗透出的心虚，实在很难说服殷修，她是认真的。
没撑着虚心求教的模样超过三秒，苏菲的贵族小姐人格就夺舍回来，冲着殷修肆意娇喝。
“呜，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嗯，这才是苏菲的真实反应嘛，逗起来可太有意思了。
殷修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然后真心实意地向苏菲道歉，表示不该擅自轻视她的惊世智慧。
“我亦如教国信徒一般虔诚笃信，任何知识摆在你面前，都会像干瘪的海绵浸入水中，瞬间吸摄饱满。”
溢美之词是那么动听，但传到苏菲耳朵里，就是能听出一点儿打趣的意味，殷修这个做奴隶的，真是越来越不尊重她这个主人了。
苏菲任性地偏过头去，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勾着的。
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银纱，就和曾经她坐在宴厅中形单影只的时候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同样的场景，仅仅只是多出一人陪伴，就能在心底产生完全不同的感受。
苏菲甚至产生，日子继续这般延续下去，或许连那积酿日日夜夜的孤寂与毁灭，都能冲淡的感觉。
“你还在回味晚宴上丽兹俯首称臣的快感吗？”
“是...是啊。”
殷修的声音从身后突兀传来，苏菲吓得心中一惊，绕着头发故作平淡无事。
“不过我也不会否认，这几乎是你的功劳罢了。那些台词精准切中丽兹的要害，我只是按照殷修你说的，把它们正确宣读出来。”
“没那回事，苏菲。”
殷修摇了摇头，拉出座椅坐下，伸手习惯性地在桌上五指敲击。
“就算把证词刻在神圣石碑上，该有的抵抗也不会消失，同样的质问如果让我去对丽兹讲，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那我就可以咯？我很特殊？”
“你说呢？你可是领主代行，红龙公爵的直系，小小的下辖商会会长还敢跟你作对不成？”
说到底，是过于悬殊的地位差距毁灭了对方的反抗意志，代价与收益不成正比，过程因人而异，但结果一定是服从命令。
苏菲皱起眉头，反复琢磨着其中内涵。
从盛酒器皿中，殷修用多备的餐具，给自己倒了一杯剩余的龙血酒，趁着余兴慢慢品茗。
咦，这好像是稀释过的龙血酒，味道寡淡了些，不过还能喝。
在淡淡的失望中把酒喝尽，偷摸独享片刻闲暇后，殷修听到苏菲略微低沉的回复。
“可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没有像丽兹那样害怕吧，这是为什么？难道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会纵容你？”
“这个...当然不能确定。”
放下酒杯，殷修不多作思考地回答。
听他这么肯定，苏菲内心的疑惑更加放大了。
如果商会会长和领主代行之间的地位差距，大到可以令对方丧失自尊，低眉顺眼，那么奴隶呢？岂不是更要卑贱如尘，胆战心惊？
“所以说，我才更要感谢你的开明，各国贵族哪有不知道奴隶是什么低劣的存在，对其肆意剥削惩处完全不会顾虑，世人也把丧身为奴视作最可怕的结局之一，比死不会好过多少。”
殷修再度坦言，少女给予他这个奴隶的待遇是多么优渥，而他也十分感激。
但是，这不算是回答了苏菲的疑问。
“如果，当初我执意要把狗链套在你脖子上，你会怎么做？牵着你与我玩乐的时候，你还能像这样感恩吗？”
背过身去，苏菲只手捂在胸前，咬着牙问出另一种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问出这句话，她只知道，这个问题将会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刃，刨开血淋淋的现实。
苏菲的心脏莫名抽痛一跳。
“...真是惊人，我还以为这个话题目前不会被拿来讨论，至少不是在这个节骨点上。”
殷修深呼吸道，表情一点不比苏菲轻松。
他从座位上起身，在一段不长的距离上缓慢踱步，思考时的痛苦神色，足以比肩践行圣人赎罪之道的苦修士，在沙漠中徒步前行三日，滴水不沾的干枯。
“抱歉苏菲，凭我的见识还不足以回答这个抉择艰难的问题，我对未曾发生的悲惨之事，只有躲避之后感恩神圣巨龙保佑的万幸。”
“殷修......”
“至少我承诺过‘为您尽到身为奴隶的职责’，这一点不必怀疑。”
重重地叹息一声，殷修打断她说话，行礼之后立即自行告退。
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再深究下去，至少现在不能，哪怕会因此得罪苏菲，殷修也必须赶紧抽身。
空荡荡的宴厅，再次响起刀叉与餐盘擦碰的声音。
月光照拂到少女身上，有那么一霎那，她感受到与过去相似，形单影只的寂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