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里斯城堡,苏菲才能稳固摇摇欲坠的奴隶契约,复现曾经与殷修共度的美好时光。
这份决心不应被任何人辱没,否则......
被毁尽一切的欲望撕扯心灵,苏菲强忍不适,眼中的祈求被更浓郁的愤怒掩盖,无法观测。
“你要忤逆我的决定吗,奴隶?”
昔日轻言“一直宠爱”的天真承诺,如今终成泡影。
殷修不曾期待过,施舍得来的感情能有多坚固,所以不会因为苏菲直呼奴隶之名的行径而受伤
——好吧,还是有一点受伤的。
主要以前的时候,奴隶身份被一龙一人间的亲密刻意淡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苏菲尊重殷修的人格,从不使用契约强逼殷修做事;殷修恪守尊卑礼节,哄着苏菲又能用自己的幽默风趣,化解身处下位的卑贱感。
相处其乐融融,甚至一度让殷修产生“就这样做个奴隶也可以吧”的幻想。
但幻想就像泡沫,总有破碎的一天,殷修的丰富阅历一再将他从温柔沉陷的泥潭中拖拽而出,奴隶的身份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殷修才会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夺奴隶身份以外的职责,向公爵证明自己的价值,后来发现主导权在苏菲手中,又去猛刷苏菲的好感。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奴隶身份,而殷修的愿望,身为侍主的苏菲是清楚一二的。
“我并不是要忤逆你的决定,而是以绝对忠诚的奴隶身份,向我的侍主呈明利害。”
“冲撞莱布茨守军是不明智的决策,你会失去一座贸易城市的信任,并给世人留下公爵嚣张跋扈的不良印象,进而影响公爵在莱布茨乃至龙国的谋划与布局。”
“抛开这些不谈,强行出城必然导致激烈冲突,严重者甚至直接损害行军的有生力量。他们是为保护你度过危险而来,却可能死在安全的地方,这是否是一种悲哀呢?”
论嘴皮子的利索程度,苏菲和殷修之间差了一万个奥兰,毫无可比性。
心中的委屈被情郎挤兑出,少女的眼睛不由得泛起一层水雾,随后立即消散,无事发生。
这不是辩论赛,没有会因逻辑清晰给选手打高分的评委,比的是谁气势足,谁嗓门大。
“歪理,都是歪理!”
苏菲不讲道理地吼出声,抓起手边的杯子朝地板掷去。
“士兵的性命我才不在乎,你是奴隶,奴隶就该服从主人的命令!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顶嘴!”
她不和殷修争论对错,直接全盘否定。
殷修暗自叹息,这才是你的本性吗,苏菲?
灭烬之龙天然无存善念,对生命的漠视不输于贵族看待平民。
“我无权指责你的冷酷,但他们是我用公爵谕令调遣出的士兵,我有义务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不然公爵那一关,我过不去。”
都是红龙公爵麾下之士,岂能平白无故地死去呢?
你苏菲依仗公爵的溺爱不择言辞,不代表我一介奴隶有资格犯,这是殷修想要传达的意思。
不过这个理由的逻辑与之前的辩驳如出一辙,最后只看苏菲是怎么想。
“唉,说一千道一万,我和精灵龙他们都没有不听命于你的权利,我说这些只是单纯让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要是想让我率队冲锋,就通过奴隶契约强制命令吧,我不想犯错,但也绝对不会犯上。”
殷修行骑士礼节单膝跪地,等待苏菲下达命令。
“你在...开玩笑吗?”
她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压抑着无法形容的怒火与惊惧,连同血色一起消失在苍白的绝美容颜中。
被戳痛处了?
殷修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色变化,只能从声音里读出几分暴怒,那真是令人无所适从。
“我是个愚笨的人,苏菲,有些事你最好直接和我讲清楚,否则,我容易会错意。”
再添上一记补刀,殷修才站起身,对上苏菲沉默无言的模样。
不,那只是很浅显的说法。
她的嘴唇抿成一道极薄的线,漆黑的竖瞳上仿佛覆盖一层冰,说是沉默,反倒更像因经历某种痛苦挣扎而失声。
“你从来没有强令我什么,老实说,我很感激,但这也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其实并不需要这层枷锁呢?”
殷修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与之四目相对。
“决定权始终在你手里,苏菲,无论你期待什么结果,请展现出来。”
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你的不安又是来源何处?
你我之间的隔膜能否就此消除?
殷修步步紧逼。
“对不起。”
“嗯?你说了什么,能再说一次吗,苏菲?”
“回去吧。”
随便就能被呼吸声掩盖的低语,殷修再一次错过。
苏菲并没有重复道歉,而是不断催促殷修回到克劳塞维茨家族的宅邸,等待成年礼举行。
嘶,这是转性了?还是受的刺激太大脑袋宕机了?
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让殷修疑窦更深,本来应当被挑明的关系,现在又模糊起来。
“我可以坐你腿上吗?”
少女平静地提出要求,殷修愣了一下,身体却先一步反应,将苏菲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
她现在穿着克劳塞维茨家族为客人准备的常服,柔光圣洁的金辉色冲淡了寂灭的灰暗,把她装扮得无害像蔷薇娃娃一样。
只不过苏菲心里塞的东西,要比娃娃复杂得多。
临近宅邸大门,刚教训完崽子的施密特子爵闻风而动,和夫人一起再度热情迎接车队,礼敬有加丝毫不减当初。
苏菲坐在马车里不愿出面,殷修遂代为问候,包揽全部琐碎之事。
这当然超过骑士与公爵小姐的关系界限,但见识过他俩亲密接触的施密特子爵当然不会对此有所疑问,更不必说他还看不出殷修的魔力境界。
这世界看重身份,同样也尊重强者。
房间被安排在苏菲边上,殷修一边躺着休息,一边感慨施密特夫妇挺会来事。
就是教儿子这一块的水平,远不及教女儿。
“什么时候,我能把苏菲调教得和克拉拉一样温柔就好了。”
殷修怅然一笑,对几乎不可能的未来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