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上下来后，邀请克拉拉前往舞池的人逐渐增多，但都被她以“身体劳累”为由婉拒。
骑士先生在哪里呢？
克拉拉的眼睛四处张望，明明刚才还看到殷修，这会为什么又不见了？
“你是从哪块边境领地过继来的姑娘吗？不注意形象只会让人心生轻视，别忘了，你是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形象示人。”
身旁传来同龄女孩尖酸刻薄的批评，克拉拉扭头一看，发现莉塞尔已经坐在她的旁边。
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贵族，看到莉塞尔和克拉拉同框出现，不由得呼吸急促，目眩神迷。
但没有哪位绅士会在淑女们聊天时贸然介入，两人的组合虽然夸张，对克拉拉来说反而比较安全。
“谢谢你，莉塞尔小姐。”
“哈？”
莉塞尔有点没弄懂克拉拉的脑回路，被骂的第一反应难道是找对方道谢吗？
“笨蛋，要找人就让侍从去找，你以为宴厅里插进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
莉塞尔的声音依旧刻薄，但确实是在认真支招。
克拉拉低头想了想，无奈笑道：“他们找不到的，如果那个人执意要藏起来。”
“那个人，哪个人？”
“是我心目中的骑士...啊，没什么，我其实没那么在乎......”
此地无银三百两，克拉拉害羞地捂着脸颊，但莉塞尔没有分心去顾及。
她也有种特殊的感觉，好像克拉拉口中的骑士，她不止见过一次。
“...我还没和你说食谱的事，剩下那几张纸因为某个蠢笨的猪猡，导致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你可能拿不全了。”
“啊...那个啊，没事的。”
克拉拉心虚地缩起身体，劝慰莉塞尔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她眼中夹杂的同情，让莉塞尔摸不着头脑，食谱凑不齐不是该克拉拉难过吗？同情她什么？
但克拉拉不会和莉塞尔解释缘由，因为这是她和殷修一起干的坏事，纯净的回忆容不得第三者插足。
现在，你又身在何处呢，骑士先生？
克拉拉坐着发呆，微笑固定在脸上，眼神逐渐迷离。
外界的嘈杂都与她无关了，在那位骑士献上祝福之前，克拉拉只想安静等待。
......
黑龙戒起了反应。
它颤动着发烫，溢流的毁灭气息只围绕佩戴者，令人触目心惊。
殷修将其视为苏菲召唤他的信号，只不过这一次传达的讯息相当模糊，他只能依靠变化的温度判断距离。
大概是在这里了。
黑龙戒的炙热在霍桑平原攀升至顶峰，殷修离开城池向那里赶去，看见他心心念念追寻的少女。
灰烬之色，原是万物焚尽的残迹，此刻却成为少女肌肤上流淌的高贵。
她穿着来时的礼服，刺绣龙翼的阴影恰好停驻在她的心口，翼尖脉络细致入微，最终收束于她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肢。
少女好像长大了几分，绝美的容颜褪去明显稚嫩；又好像并没有长大，竖瞳中仍然隐现最纯粹的情感。
这或许是极危险的征兆，殷修不会不懂，但他走不动道。
“成年礼就快要结束，你错过了很多美食，以及一次与我共舞的机会。”
交际舞是苏菲学习宫廷礼仪时最薄弱的一环，但她并不讨厌与殷修贴身共舞，说可惜是不偏颇的。
苏菲没有回话，站在月光流淌的汇集处，宛如真实的神明显现异彩。
神赐之夜，神的辉光是播撒给世人的，但当苏菲亭立此处，辉光便归于她一身，成为属于她独占的赐福。
“你，不觉得可惜吗？”
殷修不禁问道。
“很可惜，非常可惜。”
苏菲诚实地回答。
的确是很可惜啊，但没办法，那天和殷修的争吵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认清。
这件事需要她独身一个好好思考，所以跳舞的事只能搁置。
“过来，殷修，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你不可以拒绝，这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殷修能领悟到。
靠近过去，殷修单膝跪地，牵起对方伸出的右手，将手背贴近自己的额头。
相处多时的默契，让殷修知道这份礼物该是怎么赠予。
随着苏菲激发魔力构建起古老的符文，轻声吟唱，殷修清楚地感知，来源灵魂深处的枷锁正在崩裂。
不会吧？难，难道说？
殷修控制着身体不发出抖动，却难以抑制心灵的颤动。
重获自由的舒畅感是蒙骗不了自己的，奴隶契约解除，浑身上下全部的毛孔都在欢庆解放。
居然，这么轻易就实现了。
殷修如石像般跪立，即便是在苏菲收回手掌后，他依然保持姿势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难以置信，这个倔强的少女，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少女，会愿意解除契约真正释放殷修，归还自由？
打上问号，是因为殷修并没有看见苏菲眼中哪怕一丝挽留。
一丝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谢你。”
“不客气。”
苏菲平静地笑道，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云翳，仿佛初春第一缕阳光穿透薄冰，连最细微的裂纹都照得通透。
“这样，契约便是我自己解除，而非辉龙的祝福日渐消解，内心能够通达了。”
她的口中冒出克拉拉的身影，殷修心头猛地惊悸，升起不好的预感。
平原上，晚风是无声的掠夺者，白日里积存的些微暖意，会被这风随意搜刮殆尽。
亦如他与苏菲之间积攒的温存的处境。
现在，这股无情的冷风缓慢而彻底地渗透进殷修的骨髓，一发不可收拾。
“有些事只要稍微思考就有结果，若是以前，我可能会找那只不检点的辉龙问责，只是现在，不需要这么做。”
不需要，而不是不能。
苏菲的心念已经达到一个极通透的境地，相应的，她的毁灭之力上升到连殷修都要仰望的程度。
“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你渴望解除奴隶契约，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有时间让你放弃这个念头，但意外永远比明天更早到来。”
“又或者，要给你这样的奴隶安上更加不容反抗的枷锁，彻底断绝你所有异心，才能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