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在北坂高中的操场上倾泻如蜜。文化祭的喧嚣,如温稠的糖浆,缓慢流淌在夏日的空气里。章鱼烧的铁板滋滋作响,糖苹果裹着晶亮的琥珀外衣,学生社团的叫卖声与远处舞台的余音相互追逐、碰撞、交织,共同谱写着一曲喧腾而饱满的青春序章。
高二(3)班的神崎悠,步履轻捷地穿行于这片沸腾的色彩与声浪之间。怀中那一大摞崭新的纸巾,雪白而蓬松,宛如被午风无意间吹落、温柔蜷缩在她臂弯的一片轻盈云影。她的身姿灵动,仿佛本身就是这庆典乐章里一个雀跃的音符。
本该在流金般的光线下肆意跳跃的茶棕色短发,此刻却被她步履带起的微风顽皮地追逐着、缠绕着。几缕最为不羁的发丝挣脱束缚,被阳光染成近乎透明的蜜金,在她纤巧颈项的柔和曲线上,细致地描摹着光的轮廓。她无意识地微微侧过脸庞,仿佛被风中无形的笛音撩拨了心弦,迎着那从天穹倾泻而下的光华。
光,无声地落入她的眼眸,那琥珀色的瞳仁,澄澈如清潭,竟似溶化了初夏最纯粹的糖霜,在温润的底色里流淌、晕染。世间喧嚣的尘埃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眸底深处只剩下一汪天光云影,如丝如絮,悠悠游动,倒映着青春本初那未经浸染的纯净底色。
就在这时,一阵截然不同的声音,如无形的利刃,骤然撕裂了这片被糖浆包裹的祥和喧嚣!
砰!咚!锵!
那是……鼓!强有力的、几乎能让人心跳失控的鼓点!
旋即,一道电吉他的嘶鸣,如淬火的银锋骤然劈开空气,裹挟着灼烫的光芒与刺耳的锋芒激射而出!紧接着,低沉雄浑如大地脉动般的贝斯轰鸣,稳稳地铺展开来,成为激流之下深不可测的河床,托起一切狂澜。
最后,是那道声音——如高山积雪融化的第一股清泉,带着甘冽的清凉,又如破晓云雀的初啼,蓄满无穷的元气,毫无阻碍穿透了所有杂音,瞬间贯穿了悠的耳膜与灵魂!
“冲啊——!!!向着明天的太阳!”
那一刹那,整个喧嚣的世界如潮水般褪色、模糊、隐去。感官被蛮横地剥夺,只余下那自临时舞台方向奔涌而来的光与声的洪流!那并非被动地听见,而是被那股滚烫地、轰鸣地潮汐彻底淹没、占据!怀中的纸巾“哗啦”一声滑落,雪白四散,如同被惊扰的蝶群。
脚步被无形的线牵引,她拨开挡在身前的人,不顾身后同伴的呼喊。
“喂!悠酱!你去哪?纸巾掉了!”
目光锁死前方舞台,近了!更近了!
舞台上,光影在跃动。鼓槌高高扬起又狠狠砸落,晶莹的汗珠在阳光下碎裂,映衬着鼓手因专注而绷紧的轮廓。
电吉他手修长的手指在品丝间起舞,每一次拨弦都带起一片绚丽的音浪,挑染的发丝,束如深海、一绺似紫藤——随着身体的摇曳划出凌厉的弧线,低垂的眼睫在专注中投下一小片坚毅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贝斯手在光影交界的半明半暗处,纤细的身姿随低音微微晃动,长直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几乎与深色的贝斯融为一体,偶尔抬起的眼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静谧光芒,仿佛自成一方律动的宇宙。
而最夺目的是那位主唱,棕红色的短发像点燃的火焰般跳跃甩动,每一次挥手,每一次唱出的高音,都如同向台下抛洒着滚烫的星火,那张洋溢着毫无保留笑容的脸庞,在汗水的浸润下闪耀着生命本身的光芒,成了整个操场上最炽热的太阳!
“Yeah——!!!”主唱拉长的尾音带着奇妙的震颤感,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欢呼声浪。
扑通!扑通!扑通!
悠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要挣脱束缚,跟着那轰鸣的节奏一起跳跃。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眩晕的冲击感。裹挟着滚烫的、无法名状的渴望,从她每一个神经末梢疯狂滋生、燃烧。
舞台上的光晕的模糊了现实。她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只能看到那四个女孩在声浪与灯光中闪闪发亮,汗水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认知席卷了她:
我也要!我也要站在那里!和伙伴一起!用这样的声音,把同样的笑容和心跳,传递给更多人!
这个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光芒骤暗,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意犹未尽的喧嚣。短暂的寂静后,人群渐渐流动。
悠依旧钉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脸颊滚烫。脸颊上有湿意,她咖啡店,温馨而舒适,阳光透过大窗户洒在店内,形成温暖的光斑。墙上挂着几幅艺术画作,充满文艺气息茫然地摸了一把,指尖微凉。那几分钟的感官风暴在她脑海里激烈地冲撞、回响,最终沉淀成一种滚烫的决心。
悠酱!”轻柔的呼唤带着暖意,相原花音追了上来,帮她捡起散落的纸巾。花音微卷的深栗色长发如同精心梳理过的丝缎,柔顺地滑过肩头,几缕调皮的发丝拂过她柔和的脸颊线条。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些许清凉的担忧,轻轻抚向悠的脸庞——那上面残留的泪痕,让她温润如湖泊的眼眸里漾起温柔的涟漪。
“怎么了?摔疼了还是被声音吓到了?怎么……流泪了?
“花音!”悠猛地抓住花音的手腕,力度让花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但悠毫不在意,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投入星辰的火把。“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乐队!舞台!”
“诶?啊,远远看到一点,声音倒是听到了,很震撼……”花音还有些懵。
“不只是震撼!”悠的声音激动得微微发颤,语速快得像失控的鼓点,“是……是生命!在那里演奏的感觉!像是在和所有人的心跳一起搏动!像是把心里所有的快乐和热情都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你知道吗花音?站在那样的地方,演奏那样的声音,分享那样的快乐!这……这简直太棒了!太棒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挺直身体,双手用力按住花音的肩膀,直视着好友那双温和却写满困惑的栗色眼眸,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铿锵,如同敲响定音鼓:
“我也要组乐队!就像她们一样!我要站上那样的舞台!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用我们的Pop’n Roll!把最棒的音乐和笑容!传递出去!!!”
花音被这连珠炮般的宣言和好友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光芒镇住了。“悠、悠酱……组乐队?我们?现、现在?”
“就是现在!”悠斩钉截铁,“花音!我需要你!帮我!”
她稍微退后半步,动作夸张地模仿着弹奏键盘的样子:“你可是我们的小学钢琴公主!那首《闪烁的星》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感动得想哭!你的指尖能流淌出最美妙的魔法!”她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没有花音的旋律,乐队的梦想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一样!答应我,花音!做我的伙伴!一起闪耀!”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或善意的微笑,但悠的世界里,此刻只有花音的回答。
花音看着眼前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小太阳般的好友,心脏被那毫无保留的热力灼烫着。组乐队?站在那种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这对一向温和安静的她来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但……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刚才那冲破云霄的歌声,台下观众们被感染的脸庞,以及此刻悠眼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犹豫的璀璨火焰。
家里的电钢琴,许久未曾开启的琴盖……指尖似乎回忆起某个温暖的午后,流畅的音符抚慰过因输掉比赛而低落的脸庞。
那份因悠而起的悸动,那渴望分享某种快乐的微小火苗,悄悄压倒了不安。
花音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那份温柔的笑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她没有回答“好的”或者“我加入”,而是上前一步,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悠因为激动而有些冰凉的手。
那只手带着暖意和一点点湿润,却异常坚定。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却像奏响了命运的第一个强力和弦,瞬间平息了悠心中呼啸的狂风暴雨。
悠的双眼猛地睁大,随即迸发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花音!”她尖叫一声,狠狠地将花音拉进怀里,用力得差点让两人一起摔倒。女孩们清脆的笑声和尖叫混合在一起,在喧闹的文化祭上空,点燃了梦想最初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