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后终于到旬休,顾清秋早早便起了床,昨日下学,柳如月便邀请她今日相约逛逛市集,顾清秋原是想安排习字,毕竟临近府试,不想懈怠,此前旬休也都在府中度过,真有些大家闺秀模样,但架不住柳如月的“劳逸结合”,便答应下来。
两人相约在西市碰面,晨曦刚打在扬州城的上空,顾清秋便带着月儿出了枕河园,她今日特意换了蓝色布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
“小姐,您慢些走!”月儿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竹篮,“柳姑娘不是说在西市等吗?时辰还早呢。”顾清秋脚步轻快地穿过小巷,晨风拂起她耳边碎发,只是淡淡微笑,想起昨夜特意让厨房多备的几块糖糕,柳如月上次尝过后眼睛都亮了。
转过街角,西市招牌下已有个熟悉身影在张望,柳如月今日穿着粗布衣裙,发辫用绳扎得高高的,正踮着脚朝这边挥手,“清秋!这儿!”柳如月三两步蹦过来,脸上有些许汗水,想来是刚帮完早市生意,她眼睛亮晶晶地往月儿挎着的竹篮里瞄:“带什么好吃的了?”
顾清秋笑着拍开她探来的手:“先逛集市,回头给你。”她目光扫过柳如月袖口沾的石膏粉,这丫头定是天不亮就起来帮工磨豆腐了。
三人汇入早市的人流,四月的扬州,街边槐花正盛,甜香混着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柳如月如鱼得水地在前头引路,时不时回头拽顾清秋的袖子,说着哪家烧饼最香,哪家成衣铺子手艺最好,月儿紧张地护着竹篮:“柳姑娘您慢些,我家小姐”
话音未落,顾清秋已被拉到一个卖草编的摊子前,柳如月拿起只蚱蜢,惹得顾清秋连连后退,月儿只得摇摇头。
日头渐高时,三人在茶棚歇脚,柳如月捧着碗茶水,一脸满足的一饮而尽,颇有男子饮酒的豪迈感:“啊,快哉,快哉。”顾清秋失笑,不知柳如月是哪里学来的,自己只是小口品着,不得不说,这杏花茶颇为不错。
三人喝完杏仁茶,顾清秋笑道:“今日我做东,咱们去醉仙楼吃一顿。”这醉仙楼是从顾父口中听闻,说是宴请宾客,绝佳选择。
柳如月一听,连连摆手:“那可不成!醉仙楼一碟小菜都够我家卖三天豆腐的,太破费了!”
顾清秋眨了眨眼,故意板起脸道:“怎么,昨日不知何人才说的好不容易旬休,定要玩个痛快。”柳如月急得直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觉得”
“那便去吧。”顾清秋打断她,眉眼弯弯,“今日不但要玩个痛快,也要吃个痛快,再说了,你要是通过府试,我再请你吃一顿,就当是提前请咱们翰林院大学士吃了。”
柳如月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翰林院大学士?那日只是吹嘘,作不得数。”顾清秋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非也,自然是你到时候你金榜题名,我还能跟人吹嘘,说当年我可是请翰林院大学士吃过醉仙楼的。”
柳如月被她逗得直乐,终于松口:“好好好,去就去!不过我可先说好,若是点太多,我可要拦着!”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自是好奇的,顾清秋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心,不点贵的,就尝尝招牌菜。”
这醉仙楼虽不是扬州城最贵的酒楼,但胜在环境清雅,临窗的位置能望见运河风光,二楼雅间更是常有达官贵人光顾,据说前几日,连新任的扬州知府都曾在此宴请宾客。
这醉仙楼共有三层,极为气派,三人刚进门,跑堂的小二便热情迎上来,柳如月暗暗吃惊,这醉仙楼连小二都穿着比她还整洁的棉布衣裳,小二见顾清秋衣着虽素雅,但料子精细,且容貌甚是美丽,气度不俗,立刻堆笑道:“几位姑娘,楼上雅间可好?”顾清秋打量了下一楼大厅,人头攒动,有些嘈杂,便点了点头:“那麻烦安排一间能看着运河的。”
小二连连点头,引着她们上楼入座,三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名叫致雅的包间,小二打开门:“今日二楼包房都已快满,几位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柳如月走进包房环顾,只见厅内陈设考究,木桌配着青瓷茶盏,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比寻常食肆讲究得多,开窗正对着运河,碧波荡漾,远处几艘商船缓缓驶过,风景极佳
小二将热茶放在桌上,殷勤地问道:“几位姑娘可要点些什么?”顾清秋看向柳如月:“如月,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柳如月连忙摆手:“我什么都行,你点就好!”顾清秋无奈,只得对小二道:“那便请你推荐几道招牌菜吧。”
小二眉开眼笑,立刻报了几样:“咱们醉仙楼的醉蟹,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都是极好的,还有文思豆腐羹,细腻滑嫩,姑娘们定会喜欢。”顾清秋点头:“那便这几样,再加一道时令鲜蔬。”
小二应声退下,柳如月压低声音对顾清秋道:“这儿可真气派,我爹说,连县太爷都爱来这儿吃酒。”顾清秋笑了笑,顾清秋见月儿还在旁候着,对月儿道:“你也坐下吧,今日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月儿连忙摇头:“小姐,这不合规矩……”
顾清秋伸手拉住她,笑道:“这里又没外人,坐下一起吃。”
月儿犹豫了一下,见顾清秋坚持,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桌边,但只敢挨着椅子边沿,姿态有些拘谨。
柳如月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做丫鬟也挺好,至少能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但随即她又暗自摇头,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没出息,自己可是未来的大学士。
月儿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默默低头,心想是当小姐的丫鬟才好,若是换了别家,哪有这般待遇。
窗外,一艘画舫缓缓驶过,船头站着几名歌女,正轻拨琵琶,悠扬的曲调随风飘来,顾清秋望着运河风光,有些感伤,忽然轻声吟道: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柳如月一怔,细细品味,随即惊叹道:“这诗极好!是哪位大家所作?我怎么从未听过?”顾清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是她上一世记忆中的诗,自然无人知晓。
柳如月见她笑而不语,以为是她自己所作,更是惊讶:“清秋,这诗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顾清秋愣了愣心虚摇头:“不,不是,只是偶然听来的,觉得应景,便随口念了。”
柳如月半信半疑,但也不好追问,转而笑道:“你平日里读的书多,连这些冷门的诗都记得,难怪县试能过。”
顾清秋抿了口茶,轻声道:“我读书不过是勤学,倒是你,平日里帮工那么辛苦,还能抽空温书,才是真本事。”
柳如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哪算什么本事,不过是硬撑着罢了,我还想去寺院烧支香呢,求佛祖保佑。”
月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柳姑娘,我家小姐常夸你聪明呢,说你若是专心读书,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柳如月哈哈一笑:“那我可不敢想,能过府试就谢天谢地了!”
三人说笑间,小二陆续上菜,醉蟹鲜香,鲥鱼嫩滑,狮子头肥而不腻,豆腐羹更是细腻如丝,柳如月起初还有些拘束,但见顾清秋吃得随意,便也放开了,大快朵颐,月儿还有些坐立不安,但身前的碗碟里已经被顾清秋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