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死了。
我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手指陷入她破烂的衣料中,她的血沾满了我的手掌,黏稠的,温热的,然后慢慢变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
三天前,我们还蜷缩在那间废弃的金属集装箱里,那是我们的“家”,集装箱内壁布满了我们用炭笔画的痕迹,记录着每一天的流逝。没有日出日落,我们只能依靠联邦偶尔传来的钟声计算时间。
“今天要去东边的废墟看看。”姐姐把最后一块合成饼干掰成两半,大的那块推到我面前,“听说那里新塌了一栋楼,可能会有些能用的东西。”
我盯着那块饼干,它只有我的拇指大小。
“你先吃。”我小声说。
姐姐笑了,她总是这样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发丝间夹杂着灰色的尘土。
“我不饿,你正在长身体。”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的轮廓,锁骨深陷,像两个小小的碗,但她坚持把大部分食物都给了我,自从父母消失在荒漠里后,一直如此。
我们收拾好简陋的工具:一个生锈的铁罐用来装水,一根金属管防身,还有一块破布用来包裹可能找到的物品。姐姐帮我系紧外套,那是一件大我三号的成人衣服,袖口卷了好几层。
“外面风大,别着凉。”她说。
灰色地带永远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微光中,既不是完全的黑暗,也不是真正的光明。
头顶上那道绿色的光幕将天空分成两半,偶尔闪烁一下,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腐朽的气味,远处传来不知名机器的嗡鸣。
我们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进,避开其他拾荒者的地盘。姐姐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四周。她的背影很瘦,但在我眼中却无比可靠。五年来,就是这道背影保护着我,在饥饿、寒冷和危险中为我撑出一小片生存空间。
东边的废墟比往常安静。倒塌的建筑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钢筋裸露在外,混凝土碎块散落一地。姐姐示意我停下,她先上前查看情况。
“有人来过。”她低声说,指着地面上新鲜的脚印,“不止一个人。”
我感觉到不安在胃里翻腾。姐姐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握紧了金属管。“我们得小心点。”
我们轻手轻脚地在废墟中搜寻,姐姐找到半瓶水,密封得很好,她高兴地朝我晃了晃。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声音
那是粗哑的笑声和金属碰撞的巨响。
姐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快躲起来!”她推着我往一堆碎石后面藏。
但已经晚了。五个男人出现在废墟的另一端,他们穿着用各种金属片拼接的护甲,手里拿着锋利的武器。是拾荒者中最凶残的那伙人,他们不仅抢夺物资,还会为取乐而伤人。
“看啊,两只小老鼠。”为首的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姐姐把我护在身后,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但她的声音却很稳:“我们只是来找点东西,马上就走。”
男人们哄笑起来。“走?来了就别想走了。”他们慢慢围拢过来。
姐姐突然转身,把铁罐塞进我手里。“跑!”她在我耳边急促地说,“沿着老路回去,别回头!”
我僵在原地,恐惧像冰水一样灌进我的血管。姐姐用力推了我一把:“快跑啊!”
我转身就跑,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但没跑出多远,我听到了姐姐的惨叫。那声音像一把钝刀直接刺进我的胸口,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能丢下她。
我悄悄折返,躲在半堵残墙后面。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胃部痉挛——姐姐被按在地上,男人们围着她,其中一人正用肮脏的手扯她的衣服。姐姐在挣扎,但另一个人用铁棍狠狠打在她的腹部,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求求你们……”姐姐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妹妹……她只有十二岁……”
“闭嘴!”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我想冲出去,但双腿像生了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喉咙里塞着一团灼热的东西,让我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轮流压在姐姐身上,听着她从一开始的哭喊到后来的微弱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们终于满足了。他们站起身,整理着衣物,说笑着,仿佛刚才只是玩了个游戏。其中一人踢了踢姐姐瘫软的身体。
“还活着呢。”他失望地说,然后举起铁棍。
“不要!”我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男人们转向我,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哟,小老鼠回来了。”
我冲向姐姐,跪在她身边。她的脸肿得几乎认不出来,嘴角渗着血,眼睛半闭着。
她试图说什么,但只吐出一口血沫。
“姐姐……”我颤抖着抚摸她的脸,泪水砸在她伤痕累累的皮肤上。
男人们在一旁大笑,但已经对我们失去了兴趣。“走吧,让她们自生自灭。”他们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嘴里哼着下流的小调。
我脱下外套盖在姐姐身上,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坚持住……我带你回家……”我试图扶她起来,但她太沉了,我只能半拖半抱地移动她。
姐姐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轻得像一片落叶。“对不起……”她气若游丝,“不能……继续保护你了……”
“不要说话,我们马上到家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听我说……”姐姐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活下去……一定要……”
她的身体突然绷紧,然后慢慢松弛下来。我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点流失,灰色地带的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在我们身上。
姐姐死了。
我坐在废墟中,抱着她,直到夜幕降临——如果这种永恒昏暗中的更深黑暗可以称为夜晚的话。远处传来变异生物的嚎叫,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死去了,和姐姐一起。
最后,我轻轻合上她的眼睛,用那件破外套盖住她的脸。我没有工具挖坟,只能找了些碎石盖在她身上,做成一个简陋的坟堆。
我拿起她留下的金属管,它上面还沾着她的血。铁罐里的水洒了大半,但我还是小心地收好剩下的部分。
转身离开时,我没有回头。姐姐已经不在了,回头也看不到她温柔的笑容,听不到她叫我“妹妹”时那种特有的语调。
灰色地带依然如故,绿色的光幕在头顶无声地闪烁。但我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
我握紧金属管,指节发白,姐姐最后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