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是融化的蜂蜜，懒洋洋地洒在月莺镇的石板路上。
“夜莺诊所”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消毒水、干燥草药以及……顶级手磨咖啡的香气。
凯恩，这家诊所唯一的主人兼医生，正舒适地陷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皮质靠背椅里，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古旧典籍。
《灵魂结构与诅咒应用入门》。
金丝边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书页上那些足以让教廷审判官当场昏厥的禁忌符文，思绪却飘到了半小时前。
（那个浑身挂满金戒指的地精大婶……腰间盘突出居然想用“财宝增殖诅咒”来对冲治疗费？呵，资本家的灵魂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铜臭味。）
他端起手边的白瓷咖啡杯，杯中精致的猫咪拉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阳光、咖啡、无人打扰的阅读时光。
对于一位已经金盆洗手、只想安稳度日的前代魔王来说，这，就是天堂。
他曾是令整个大陆闻风丧胆的【黑夜之刃】，是暗影与寂灭的化身。但那又如何？统治世界可比经营这家小诊所麻烦多了。
应付那些勾心斗角的魔族领主，远没有吐槽地精大婶的审美来得有趣。
没错，他的退休生活，完美无瑕。
——至少在下一秒之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攻城锤砸在了城门上，让整个诊所都为之剧烈摇晃。
凯恩手中的咖啡杯猛地一抖，那只活灵活现的猫咪拉花，瞬间糊成了一团意义不明的奶泡。
他的眉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扇由上等白橡木制成、刻有精美花纹、价值三个金币的诊所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后，轰然爆裂！
无数木屑与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蝴蝶，向着诊所内部疯狂喷射。
在漫天飞舞的木屑构成的慢镜头背景中，一道身影逆着光，踏入了这片狼藉。
那是一道……极其耀眼的身影。
阳光仿佛偏爱着她，将她那头金色的长发染成了流淌的熔金，编成粗大单马尾的发辫充满了野性的活力。尘土与几道血痕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
她的上半身穿着一套银色的骑士胸甲，但此刻已经严重破损，边缘处布满了狰狞的爪痕。
然而，真正让凯恩眯起眼睛的，是那破碎胸甲也无法完全遮掩的、惊世骇俗的风景。
那绝不是普通女性该有的规模。
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那对雄伟的存在也随之剧烈起伏，仿佛两颗被囚禁在神圣金属下的金色太阳，正散发着灼热的、足以融化钢铁的惊人能量，随时可能挣脱那最后一点神圣的束缚，带来一场让所有男性都无法呼吸的“圣光大爆炸”。
（来了……那个移动的天灾……那个长着圣女脸的暴力女……我的门……）
凯恩的内心在滴血，但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慵懒模样。
金发少女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她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板的残骸，碧绿色的眼眸在诊所里迅速扫了一圈，最终锁定了坐在椅子上的凯恩。
“哦斯！”
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然后像是扔一个破麻袋一样，将肩上扛着的某个巨大物体“砰”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地面再次一震。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马车的九头蛇蜥的尸体，墨绿色的鳞片上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几个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腥臭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诊所里清雅的咖啡香。
凯恩看着自己那块铺了上好防滑地砖、价值五个金币的地板上，被那具尸体砸出的细微裂痕，以及那滩迅速蔓延开来的、黏糊糊的紫色血液，眼角跳得更厉害了。
（地板……五个金币。清理费，一个金币。我的精神损失费……无价。很好，这个月又要赤字了。）
“医生！”
少女完全无视了凯恩那仿佛在燃烧经费的眼神，她举起自己脱臼的右臂，一脸理所当然地大声喊道：
“老毛病又犯了！跟这家伙打了半天，胳膊脱臼了！快点给我接上！”
那语气，不像是在求医，更像是在命令自己的专属铁匠修理武器。
凯恩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纤薄的镜片上，清晰地反射出塞拉菲娜那英姿飒爽，却又透着一股憨气的身影。
塞拉菲娜·【神圣铁拳】。
曾经是教廷百年不遇的圣女，因为行事风格过于暴力——她坚信“用圣光铁拳砸烂一切邪恶就是对神最好的赞美”——而被教廷以“有辱神之威仪”的罪名流放。
同时，也是他这家“夜莺诊所”开业以来，最麻烦、最头疼、也是光顾得最频繁的“老主顾”。
（“老毛病”？把自己的胳膊当成消耗品一样随便用，还好意思说是老毛病？你这种用法，就算是神金打造的义肢都得天天返厂维修。肌肉圣女的脑子里，果然也都是肌肉吗？）
内心疯狂吐槽，但凯恩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略带疏离的微笑。
他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目光越过塞拉菲娜，看向她身后那扇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窟窿的“门”。
“塞拉菲娜小姐。”他的声音平淡、清冷，像是山间的溪水，“在你要求治疗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谈谈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哈？更重要的问题？”
塞拉菲娜歪了歪她那金色的脑袋，一脸茫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修好胳膊，好让她明天能继续去狩猎魔物更重要的事吗？
“比如……”凯恩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那堆木屑，“我的门。”
他又指了指地板上的尸体和血污。
“我的地板。”
最后，他端起了那杯拉花已经彻底毁灭的咖啡。
“以及我这杯，产自南境雨林、由最顶级的技师烘焙、我自己亲手研磨冲泡、本来能让我心情愉悦一整个下午的猫屎咖啡。”
塞拉菲娜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圈，她那简单的、由“战斗”和“赞美吾神”构成的思维回路，终于开始处理起了当前的信息。
门……坏了。
地板……脏了。
咖啡……好像也……毁了？
她碧绿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那副样子，和刚才那个徒手撕裂九头蛇蜥的狂战士判若两人。
“抱、抱歉！我刚才追这家伙追得太急了，一时间没收住力……”
看着她那副样子，凯恩在心中叹了口气。
对这个热血笨蛋发火，就像对着一团棉花挥拳，毫无意义。她会诚恳地道歉，然后下次……继续再犯。
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这就是他平静的退休生活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变数。
一个金发巨乳、战斗力爆表、脑子却不太好使的圣光风暴。
（我的退休生活……我的咸鱼人生……我的平静日常……）
凯恩在心中为自己逝去的安宁默哀了三秒钟。
然后，他站起身，白色的医师大褂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他绕过桌子，缓步走到塞拉菲娜面前。
两人的身高差，让他可以略微俯视着她。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水、血腥以及……淡淡阳光味道的气息。
“唉……”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凯恩的唇边溢出。
他放弃了继续追究赔偿问题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流放圣女，根本赔不起。所有的损失，最后都得记在他的账上。
他认命了。
“算了。”
凯恩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他走到塞拉菲娜面前，用一种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天气般的语气，说出了他今天对这位“老主顾”的第一句正式问候。
“先把赔偿清单签了，‘勇者’小姐。然后，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