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单我已经拟好了。”
凯恩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购物单，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上等白橡木大门，定制款，三个金币。”
“防滑地砖，南境窑出品，五片，共计五个金币。”
“清理九头蛇蜥血液和内脏的特殊服务费，一个金币。”
他顿了顿，抬起金丝眼镜后的眼眸，瞥了一眼塞拉菲娜。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以及那杯绝版猫屎咖啡的抚恤金……算你便宜点，一个金币。”
他将羊皮纸推到塞拉菲娜面前，用笔杆敲了敲桌面。
“合计，十个金币。现金还是记账？”
“十、十个金币？！”
塞拉菲娜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瞬间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对她这个被教廷流放、全部家当只有身上这套破损铠甲和一把圣光铁拳的穷光蛋来说，十个金币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我……”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在自己腰间那个破旧的小皮袋里翻找起来。
叮当。
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被她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给你！”
塞拉菲娜挺起胸膛，一脸豪迈，仿佛拍下的是一座金山。
“这是一整个金币哦！不用找了！”
（……）
凯恩看着那枚孤零零的金币，又看了看塞拉菲娜那副“我很大方吧快夸我”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
（这个肌肉圣女的脑子里，果然连基本的货币换算系统都没有安装吗？她是不是觉得一个金币就能买下整个月莺镇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
罢了。
跟这个热血笨蛋计较钱的问题，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愚蠢。
“算了。”
凯恩面无表情地将那枚金币收进抽屉，然后站起身，用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塞拉菲娜。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手术刀般的锐利。
从她那沾着灰尘的金色马尾，到她脖颈上因战斗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再到那被破损胸甲挤压得愈发惊心动魄的弧线……
“喂！你、你看什么看！”
塞拉菲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将胸膛挺得更高，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然而，这个动作，只是让那两颗被囚禁的“金色太阳”更加怒不可遏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破那最后的金属束缚。
（哦？因为高速冲撞和剧烈挥砍，导致胸部的支撑结构出现了轻微的偏移吗？果然，这种规模的“武器”，在实战中对重心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课题。下次的账单上，或许可以加上‘胸部装甲矫正与维护费’这一项……）
凯恩的内心在进行着极其冷静（且失礼）的学术分析，嘴上则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
“去治疗室。”
他指了指诊所内侧的一扇门。
“老规矩，把上衣脱了。”
***
治疗室里，光线比外面要柔和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郁的草药香气，让人心神安宁。
塞拉菲娜有些局促地站在房间中央。
“砰”的一声，她将那副沉重的、布满爪痕的银色胸甲扔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黑色运动背心。
那紧身的布料，完美地勾勒出她那充满力与美的健美身躯。平坦的小腹上，马甲线的轮廓清晰可见，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光洁的后背上，几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伤痕，如同一枚枚荣耀的勋章。
她趴在柔软的治疗床上，有些不情愿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凯恩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立刻开始治疗，而是先走到一旁的架子前，慢条斯理地挑选着几瓶颜色各异的药剂。
（圣光能量过载导致的经络紊乱，伴随有轻微的肌肉纤维撕裂。寻常的牧师只会用更强的圣光去强行疏通，治标不治本，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就像用开水去浇一株快要被晒死的花。）
（只有用性质完全相反的暗影之力，进行最精密的‘逆向对冲’，才能从根源上化解她体内积郁的狂暴能量。）
（当然，这个道理，那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笨蛋是不会懂的。）
他端着一个小托盘走到了床边。
塞拉菲娜能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那个男人的气息……一种混合着消毒水、古书纸张和淡淡咖啡香的、冰冷而干净的气息，笼罩了她。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可恶……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紧张……不就是治疗吗！又不是第一次了！塞拉菲娜，拿出你面对地狱三头犬的气势来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根冰凉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她的后心。
“！”
一股极寒的触感，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接触点窜遍了她的全身！
塞拉菲娜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惊叫出声。
那不是物理上的冰冷，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精纯到极致的暗影之力。
凯恩的手指，凝聚着一丝比黑夜更深邃的魔力，沿着她的脊椎缓缓向下滑动。
他的动作优雅、精准，宛如一位正在创作绝世艺术品的雕刻家。
每一寸的移动，都准确地落在她体内那些因为滥用圣光而“打结”的能量节点上。
“唔……”
塞拉菲娜死死地咬着嘴唇，将惊呼压抑在喉咙深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暗影之力，正在渗透她的皮肤，深入她的经络。
起初，是剧烈的排斥！
她体内那如同太阳般灼热的圣光能量，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疯狂地咆哮着，试图将这股异种能量驱逐出去。
光与暗，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战争！
冰与火的交织，创造与寂灭的碰撞。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被扔进了研磨机里反复碾压，痛苦至极。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异样。
凯恩的暗影之力，并非粗暴地破坏，而是在用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像一位耐心的梳理工人，将那些纠缠打结的圣光能量，一丝丝地梳理、抚平、安抚下来。
狂暴的能量洪流，逐渐变得温驯。
剧痛，也渐渐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酥麻麻的舒畅感。
“嗯……啊……”
她再也忍不住，一声压抑又仿佛带着一丝快感的呻吟，从枕头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让她自己的脸颊都瞬间烫得能煎熟鸡蛋。
（我在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啊啊啊！停下！快停下啊我的嘴！）
凯恩对她的反应置若罔闻，金丝眼镜后的黑眸中，只有绝对的专注。
就在此时，随着光与暗的能量在她体内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完美的平衡点——
嗡！
异变陡生！
一个由光与暗共同构筑的、首尾相衔的古老衔尾蛇符文，在凯恩和塞拉菲娜的灵魂最深处，同时一闪而逝！
那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
凯恩的身体猛地一震，闪电般地收回了手指！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急剧收缩！
陌生的、破碎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古老的祭坛，双生的神明，横跨万古的契约，以及……无数代魔王与圣女那被枷锁捆绑的、悲哀的宿命。
（这是……什么……？）
“呼啊——！”
就在凯恩陷入震惊的瞬间，治疗床上的塞拉菲娜却猛地翻身坐起。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舒畅和满足。
“神医啊！医生！你简直就是神医！”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那条原本脱臼的右臂，只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比战斗前还要精神百倍！
“感觉好极了！我感觉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巨龙！”
塞拉菲娜完全没有察觉到凯恩的异样，她利索地跳下床，抓起地上的胸甲，三下五除二地重新穿戴整齐。
金属甲片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好了！钱我下次一定补上！”
她斗志昂扬地对着凯恩比了个大拇指，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诊所的门，我明天狩猎完也顺便帮你修！谢啦，医生！”
说完，她便如同一阵金色旋风般，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治疗室，冲出了那扇已经变成窟窿的“大门”。
远远地，还能听到她那中气十足的、充满了活力的呐喊声传来。
“盘踞在下水道里的地穴蜘蛛们！你们的末日到了！接受圣光铁拳的净化吧——！哦斯！”
“……”
整个诊所，再次回归了寂静。
只剩下凯恩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治疗室里。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眼前。
那是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刚才那种灵魂被触动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
还有那些涌入脑海的、关于【平衡契约】的记忆……
（那个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金丝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那份慵懒与从容，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困惑。
平静的退休生活，似乎……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