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莺镇外，通往幽暗森林的小径上。
塞拉菲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斗志昂扬。
阳光洒在她那金色的马尾上，像是在为她出征的勇者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哼！那个小气吧啦的黑心医生！）
她一脚踢飞路边的一颗石子，石子“嗖”地一声，如同炮弹般射入远处的树林，惊起一片飞鸟。
（不就是十个金币嘛！等我猎一头稀有的利爪熊，把熊胆和熊掌拍在他那张死人脸上，看他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没错！让他见识一下【神圣铁拳】的赚钱能力！）
她握紧了拳头，感觉体内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刚才的治疗效果好得出奇，圣光前所未有地顺从。
“哦斯！”
她中气十足地为自己打气。
“为了金币！为了荣耀！为了……”
话音未落。
**滋——！！！**
一道失控的、婴儿手臂粗的金色圣光，猛地从她的指尖窜了出来，擦着她的鼻尖飞过，轰隆一声将前方一棵无辜的大树炸成了漫天木屑。
“……诶？”
塞拉菲娜僵在了原地，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举起自己的右手。
她没想攻击啊？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嗡嗡嗡——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被胡乱敲响的铜钟，体内的圣光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如同数万只蜜蜂在她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呜哇！”
她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种强烈的、仿佛晕船般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公里外的“夜莺诊所”内。
凯恩正优雅地拿起一块抹布，准备擦拭地板上那滩令人不悦的紫色血污。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
一种奇特的感觉攫住了他。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黏稠的阻力，正在凝固他周围的空气。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如臂使指的暗影之力，正在变得迟钝、凝滞。
就像是……生锈的齿轮。
“啧。”
凯恩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黑曜石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关于【平衡契约】的古老记忆，瞬间拼接完整。
（原来如此……）
（圣女与魔王，作为天平的两端，被强制维持在“平衡”状态。）
（一方的力量如果离开了另一方太远，就会因为失去“锚点”而失控或衰弱……）
他看向诊所外，塞拉菲娜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无奈与愉悦的弧度。
（那个移动的天灾……她这是刚走出一公里，就开始“圣光过敏”了吗？）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机啊。）
***
“哇啊啊啊——！”
此刻的塞拉菲娜，正抱着头，在林间空地上狼狈鼠窜。
**轰！砰！滋啦！**
一道道金色的“神圣净化弹”，正从她身体的各个部位胡乱发射出来。
有的从耳朵里射出，有的从膝盖上弹出，甚至有一道是从她的屁股后面“噗”的一声喷射而出，推着她一头撞在了树上。
“好痛！”
她捂着额头，眼泪汪汪。
现在的她，别说去狩猎利爪熊了，她感觉自己就是那头熊，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技术烂到家的猎人疯狂扫射。
“停下！快给我停下啊！我神圣的圣光之力！”
她对着自己的身体大喊，然而毫无作用。
又一道圣光从她的脚底板爆发，将地面炸出一个小坑，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向后翻倒。
最终，她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炸出的大坑里，浑身漆黑，头发像鸟窝一样散乱，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被自己打”的哲学困惑。
就在她生无可恋之际，一个悠闲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
踏。
踏。
塞拉菲娜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
他的表情，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模样，仿佛不是来处理紧急事故，而是来郊外散步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凯恩的靠近，她体内那股狂暴的、到处乱窜的圣光之力，就像是遇到了训导主任的顽劣学生，瞬间变得乖巧、温顺，重新潜回了她的身体深处。
那股让人虚弱的无力感，也烟消云散。
当凯恩走到大坑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时，所有的异常症状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自爆”，只是一场滑稽的噩梦。
“……”
“……”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凯恩看着她那副灰头土脸、宛如被雷劈了十次的凄惨模样，推了推眼镜，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口：
“看来，你今天的狩猎计划，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噗嗤。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脆弱的自尊心，被这句平淡的话语狠狠地戳了一刀。
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耳朵尖。
“要、要你管！”
她猛地从坑里跳了起来，试图用气势掩饰自己的狼狈。
“我、我只是在进行一种新的招式修行！对！修行！”
（呜呜呜……好丢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什么偏偏被这个家伙看到了啊啊啊！）
凯恩没有理会她那漏洞百出的辩解。
他只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东边的方向。
“好了，‘修行者’小姐。”
“为了验证一个有趣的猜想，现在，请你朝着那个方向，走一百米。”
“哈？”
塞拉菲娜一脸懵逼。
***
一场堪称史上最滑稽的“人体科学实验”，就此展开。
“你，往东走一百米。”凯恩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
“凭什么听你的！”塞拉菲娜叉着腰反驳。
“哦？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下一次‘修行’开始吧。”凯恩的语气毫无波澜。
“唔……”
塞拉菲娜憋屈地鼓起了脸颊，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迈开了脚步。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同时紧张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当她走到大约一百米的位置时——
“报告！”
她突然一个踉跄，大声喊道。
“开始感觉无力了！双腿像是灌了铅！”
凯恩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回来。”
塞拉菲娜立刻跑了回来，那种无力感又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震惊地问。
“别废话。”凯恩头也不抬，“继续，这次走两百米。”
“你这家伙！不要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嘴上虽然在抗议，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再次出发。
这一次，症状来得更快、更猛。
“报告！报告！圣光开始在我的耳朵里唱歌了！是咏叹调！声音还很大！”
“回来。”
“感觉好多了……”
“继续，三百米。”
“喂！”
“报告！眼前出现了很多飞舞的金色小蝴蝶！好漂亮……”
“回来。”
“继续，五百米。”
“报告！我的右臂……我的右臂它自己开始跳舞了！是某种古老的祭祀舞蹈！”
“回来。”
“继续，八百米。”
“报告！我……我感觉自己快要变成光了……”
“回来。”
经过了十几轮惨无人道的、让她羞耻到想当场去世的来回拉锯。
最终，两人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个让塞拉菲娜的世界观彻底崩塌的结论。
“所以……”
塞拉菲娜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凯恩。
“你的意思是，我，伟大的圣女塞拉菲娜，不能离开你这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和邪恶气息的黑心医生……超过一公里？”
“精确来说，是984米。”
凯恩合上笔记本，用一种看待实验素材的眼神看着她，冷静地补充道。
“一旦超过这个距离，你体内的圣光就会因为失去‘暗影’的平衡而暴走。同理，我也会因为失去‘圣光’的锚点，而患上‘暗影凝滞症’。”
“简单来说，”他总结道，“我们被绑在了一起。”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月莺镇的郊外。
塞拉菲娜双手抱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还是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男人！我的神啊！您是抛弃了您最虔诚的信徒了吗？！”
看着她那副仿佛天塌下来了的样子，凯恩在心中叹了口气。
（好麻烦……这下是真的彻底摆脱不掉了。）
（我的退休生活……彻底完蛋了。）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张散发着淡淡黑气的、用某种特殊羊皮纸制成的纸张。
那是他刚刚在“实验”间隙，用诅咒墨水写好的东西。
他将那份“合同”，递到了仍在崩溃中的塞拉菲娜面前。
“为了你我的生命安全，为了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以及……”
凯恩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为了弥补你对本诊所造成的、包括但不限于大门、地板、咖啡以及我本人精神在内的巨大损失。”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护士了。”
塞拉菲娜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那份仿佛“卖身契”一样的东西。
凯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纸面。
“这是护士守则，请仔细阅读并签字。”
“第一条：”
“不准在诊所室内，半径五十米范围内，使用任何攻击性圣光法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