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
空气中弥漫着手磨咖啡的香气,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凯恩端着他那杯拉花完美的猫咪咖啡,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没有爆炸、没有噪音、没有某位圣光风暴惹是生非的宁静早晨。
(嗯……今天应该会是安稳的一天吧。)
(也许,我的退休生活还能抢救一下。)
他这么想着,慢悠悠地走到诊所门口,准备拉开那扇昨天刚刚换上的、崭新的、价值三个金币的白橡木大门,迎接新的一天。
他推开了门。
然后,他脸上的慵懒表情,凝固了。
门外,不是宁静的石板路,也不是早起散步的镇民。
而是一座……
一座由十几个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男人,整整齐齐堆叠而成的、造型极其诡异的……
“人塔”。
每个人都在无意识地痛苦呻吟着,为这宁静的清晨,增添了一丝荒诞而又嘈杂的背景音。
凯恩手中的咖啡杯,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只活灵活现的猫咪拉花,差点又毁于一旦。
诊所门外,清晨宁静的石板路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鸟语花香。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人塔”。
十几个昨晚见过的地痞流氓,被以一种极其精妙的、符合力学原理的方式,整整齐齐、严丝合缝地堆叠在一起。
最底下的,是几个体格壮硕的胖子,作为坚实的地基。
中间的,则按照高矮胖瘦,完美地填充了所有空隙。
最顶上,赫然是那个被一拳KO的独眼龙老大,他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维持着整座塔的平衡。
他们都还处在昏迷中,但每隔几秒钟,就会从塔的不同部位,发出一声充满了痛苦的呻吟。
“嗯……啊……”
凯恩:“……”
(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的退休生活,已经没救了。)
***
“嘿嘿!怎么样,医生!我的杰作!”
一个充满了得意与邀功意味的声音,从凯恩身后传来。
塞拉菲娜探出她那金色的脑袋,兴奋地晃动着脑后的单马尾,碧绿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啊!”的期待。
她挺起胸膛,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一场视觉上的壮丽山崩。那对被朴素便服束缚的“金色太阳”,仿佛也在为自己主人的功绩而感到骄傲,剧烈地彰显着她们那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你看你看!”
她像个向父母炫耀自己拼好的积木的孩子,兴冲冲地跑到“人塔”旁边,拍了拍最底下那个胖子的肚皮。
砰!
胖子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呻吟。
“我可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哦!”
塞拉菲娜一脸骄傲地介绍道。
“这个胖子脂肪多,放在最底下,承重好,还能减震!”
她又指了指中间几个被塞得奇形怪状的瘦子。
“他们的脑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这样比较整齐,看起来也更美观!”
最后,她仰起头,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看着塔顶的独眼龙。
“至于他,他是老大,当然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对!点睛之笔!”
(点睛之笔?我看是公开处刑才对。)
凯恩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内心已经掀起了吐槽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理会旁边那个兴奋得快要摇起尾巴的暴力圣女,而是缓步上前,绕着那座滑稽的“人塔”走了一圈。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地痞的小腿。
“嗯,胫骨骨裂,但没有错位,力道控制得不错。”
他又看了看另一个下巴歪向一边的家伙。
“下颌骨脱臼,手法很熟练嘛,看来平时没少练习。”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嗯……这个,肋骨断了三根,但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戳破肺叶,不错。)
(这个下巴脱臼了,手法很熟练嘛,看来是惯犯了。)
(哦?这个是单纯的脑震荡,应该是被直接一拳打晕的,简单粗暴,有效率。)
凯恩一边评估,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骨折外伤处理,三个银币。关节复位,一个银币。脑震荡观察护理,五十铜币……)
他越看,嘴角的弧度就越是微妙。
(很好,这么一算,今天的业务量至少要翻三倍。我的退休生活,真是越来越充实了。)
他内心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塞拉菲娜看到凯恩如此“仔细地观赏”着自己的杰作,顿时更加得意了。
她以为凯恩是被自己的“艺术品”给震撼到了。
“嘿嘿,这还不算完哦!”
她拍了拍胸脯,再次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昨天晚上我不是睡不着嘛,就闲着无聊,去‘拜访’了一下那个什么……‘企鹅帮’的总部!”
(企鹅帮?月莺镇最大的地痞流氓组织,因为他们的老大走路像企鹅而得名。她去干什么了?)
凯恩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塞拉菲娜握紧了拳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我就把他们剩下的人,也全都‘打包’送过来了!”
她指向不远处的小巷。
只见巷子里,还堆着另一座规模稍小的“人塔”。
“怎么样!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哦!把镇上所有的坏蛋都抓起来了!”
她叉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
“这下,我应该算是立了大功吧?是不是可以……稍微减免一点点债务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碧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希冀。
***
凯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塞拉菲娜那张写满了求表扬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回了诊所的柜台。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记载着塞拉菲娜累累“功绩”的债务清单,以及一支羽毛笔。
“……”
塞拉菲娜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她那简单的思维回路,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凯恩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用一种冰冷而流畅的笔触,在羊皮纸上“刷刷”地书写着。
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
“新增账目。”
“急性外伤处理,十二人份。包括但不限于骨裂、脱臼、脑震荡及软组织挫伤……”
“预估治疗费用,每人三金币,合计三十六金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巷子里那一堆,十五人份,四十五金币。”
“合计,八十一金币。”
刷——
最后一笔落下。
凯恩抬起头,将那张写满了崭新天文数字的清单,推到了塞拉菲娜的面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光。
“恭喜你,护士小姐。”
“这些,都将从你未来的工资里,全额扣除。”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塞拉菲娜那灿烂的、如同向日葵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的瞳孔,在急剧收缩。
她看着那张清单上,那个足以让她打工一百年都还不清的恐怖数字。
整个人,当场石化。
(诶?等、等等……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我……我不是立功了吗?为什么……债务反而……增加了?!)
看着她那副快要灵魂出窍的、呆滞的模样,凯恩终于发出一声仿佛要将毕生疲惫都吐尽的叹息。
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另外,”
他用一种无可奈何的、仿佛在教育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的语气,补充道。
“门口这堆‘垃圾’的清理费,以及对我本人造成的精神损失费……也一并记在你账上。”
“垃、垃圾……?”
这两个字,像一把无情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塞拉菲娜脆弱的心灵上。
凯恩没有理会已经当场石化的某人。
他只是扶着自己那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补充了护士守则的最新条款。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疲惫。
“第三条:不准把垃圾,堆在诊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