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慢慢的溜进了窗帘的缝隙。
在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上跳跃,最后,温柔地落在了凯恩那长长的睫毛上。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浮起。
(嗯……)
凯恩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不对。
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了客房里那盏朴素的吊灯。
(……我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如同被冲上沙滩的潮水,带着昨夜雷雨的湿冷气息,一点点地回笼。
寂静之石……契约热潮……冰与火的囚笼……以及……最后的……
凯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金色的脑袋,正安详地枕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
阳光温柔地洒在她那柔和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失去了平日里那股英姿飒爽的气势,此刻的她,睡颜安详而纯粹。
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被子一样的香甜气息,轻轻地拂过他的下巴。
而他的一只手臂,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紧紧地环着她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腰肢。
另一只手,则……则……
(该死……为什么会放在那里……)
这姿势,完美诠释了“昨夜不可言说”这六个大字,足以让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脑补出一部十八万字的限制级小说。
凯恩感觉自己的大脑,那颗曾经指挥千军万马、让整个大陆都为之颤抖的魔王之脑,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宕机的迹象。
他冷静的分析当前的状况。
(首先,确认身体状况。暗影之力平稳,凝滞症的后遗症已经完全消失。)
(其次,确认契约状态。平衡稳定,前所未有的稳定。看来昨晚的能量中和非常成功。)
(最后……确认目前姿势的尴尬指数……)
(幸亏这个肌肉圣女还没醒……不然只能找个洞钻进去了。)
凯恩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那股混杂着尴尬与无奈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
他必须在身边这个肌肉圣女醒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将自己从这个堪称社死现场的地方撤离。
他开始行动了。
动作,比最顶级的盗贼还要轻柔。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自己那只被她当成枕头的胳膊,一毫米、一毫米地抽出来。
然而——
(可恶……为什么这家伙……这么软……)
入手处那惊人的、仿佛能将人的意志都吸进去的柔软触感,让他这个前代魔王,都忍不住心神一荡。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嗯……”
怀中的金色身影,发出了一声猫咪般慵懒的、带着鼻音的呢喃。
她动了动。
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像是寻找更舒适的睡姿一样,无意识地,将整个人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甚至还伸出腿,将他的一条腿给……缠住了。
凯恩的动作,彻底僵住。
(……完蛋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
塞拉菲娜的意识,在一片温暖而舒适的海洋中漂浮。
好舒服……
昨晚那个恐怖的噩梦,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一张很奇特的床上。
这张床,有点硬,但又带着一种奇妙的弹性。
凉凉的,很舒服,完美地中和了她体内那股总是让她感到烦躁的燥热。
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那种混合着古书、草药和淡淡咖啡香的、冰冷而干净的气息。
(好安心……)
她满足地蹭了蹭自己的“枕头”。
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自己那双还带着睡意的、水汽氤氲的碧绿色眼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布料,以及一颗精致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纽扣。
她顺着这颗纽扣,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视线。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线条优美的下巴。
再往上,是两片此刻正紧紧抿着的、略显苍白的薄唇。
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
再往上……
是一副纤细的金丝边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正死死地盯着她看的、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
“……”
“……”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塞拉菲娜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然后,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对方身上的姿势。
看到了自己那只还不安分地放在对方胸膛上的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秒。
两秒。
三秒。
塞拉菲娜的大脑,彻底蓝屏了。
然后——
**“呀——!!!!”**
一声足以穿透屋顶、让三条街外的公鸡都以为天亮了的、分贝高到离谱的尖叫,轰然炸响!
噗!
热气,仿佛从她的头顶冒了出来。
她那张白皙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朵尖,最后变得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
“变、变、变态啊啊啊——!”
她猛地将凯恩推开,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发动“圣光爆裂破”。
凯恩猝不及防,后脑勺“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
“你、你你你……你这个黑心医生!变态医生!你对我……对我做了什么——!!!”
塞拉菲娜语无伦次地尖叫着,整个人已经羞愤到快要自燃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枕头,像一头发怒的雌狮,劈头盖脸地就朝着凯恩砸了过去!
砰!砰!砰!
“冷静点!暴力女!”
凯恩一边狼狈地用手臂抵挡着那雨点般的枕头攻击,一边试图解释。
“这是不可抗力!是医疗行为!你昨晚‘圣光过敏’发作了!”
“我不管!我不管!”
塞拉菲娜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她的大脑已经完全被“羞耻”这两个字给占满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竟然……我竟然抱着这个家伙睡了一晚上!)
(我的清白!我伟大的圣女塞拉菲娜的清白啊啊啊!)
(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枕头里的羽毛,在激烈的“战斗”中飞了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滑稽的雪。
“我说了!是你的契约热潮发作了!再不进行能量中和,我们两个都会死!”
凯恩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头痛。
“我才不信!你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变态!色狼!大魔王!”
塞拉菲娜一边哭喊着,一边挥舞着枕头,眼角甚至已经飙出了羞愤的泪花。
(大魔王……吗?某种意义上,你倒是说对了。)
凯恩在心中无奈地吐槽。
他知道,跟这个大脑已经彻底被蒸汽冲昏了头的热血笨蛋,是讲不通道理的。
这场混乱的、毫无章法的“枕头大战”,一直持续到塞拉菲娜耗尽了所有力气,以及那个可怜的枕头彻底变成了一块破布为止。
***
呼……呼……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漫天飞舞的、无辜的羽毛。
塞拉菲娜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动物,把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朵尖。
而凯恩,则狼狈地靠在门口,他那身总是整洁笔挺的白大褂,此刻已经变得皱巴巴,黑色的短发上,还沾着几根可笑的白色羽毛。
谁也不看谁。
谁也不说话。
但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尴尬气息,却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昨夜,那种灵魂交融的奇妙感觉,还残留在记忆的深处。
那种被冰冷的暗影之力温柔包裹的舒适感……
那种被温暖的圣光之力融化坚冰的安心感……
这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比清晰的感受,让此刻的对峙,显得更加微妙,也更加……让人手足无措。
他们都明白。
有些东西,从昨夜开始,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单纯地将对方看作是“黑心医生”和“暴力护士”了。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
塞拉菲娜把脸埋得更深了。
(这一定也是那个变态医生的诅咒!没错!)
凯恩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仿佛要将毕生疲惫都吐尽的叹息。
(好麻烦……真的好麻烦……)
(我的退休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清了清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试图用最平淡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将一切强行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咳。”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纹的眼镜。
“早餐……”
“……你想吃煎蛋还是烤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