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了那个如今只剩下空荡荡门框的诊所大门。
光线,在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的尘埃上跳跃,最后,温柔地落在了凯恩房间里那张大床上,某个金发少女长长的睫毛上。
意识,从一片温暖而舒适的黑暗中缓缓浮起。
(嗯……)
好安心……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无比熟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古书纸张的冰冷气息。
塞拉菲娜的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凯恩房间的天花板。
……嗯?
等等。
(……熟悉的?)
塞拉菲娜的大脑突然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
然后,她看到了。
自己正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张她已经“光临”过一次的、柔软而宽大的床铺上。
身上,还盖着一张带着那个男人体温的薄毯。
记忆,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带着昨日战斗的硝烟与毁灭的气息轰然回笼!
圣殿骑士团……
雷吉纳德那张冰冷的脸……
自己为了不连累他而做出的、愚蠢的决定……
以及……
最后的最后,在那片足以毁灭一切的金色光芒中,那个挡在她身前的、瘦削而可靠的背影。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然后,她看到了。
不远处的书桌旁,凯恩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在写他那该死的账单。
他只是拿着一块柔软的绒布,低着头,专注而认真地,擦拭着他那副已经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纹的金丝眼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为他的侧脸勾勒出了一圈柔和的金色轮廓。
那副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昨天那场战斗,不过是一场无关紧的、发生在邻居家后院的小小骚动。
他似乎早就醒了。
但他没有叫醒她。
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用恶劣的语言来调侃她。
他就只是……
静静地,坐在那里。
房间里,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以及……那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怎、怎么办……)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
(要、要说点什么吗?)
(按照惯例,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大喊一声“变态!”,然后把枕头丢过去?)
她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天人交战。
然而,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无比熟练的“变态”,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想到那个背影。
一想到自己被那双有力的臂膀以公主抱的姿态抱回来……
噗!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头顶冒了出来。
“呜……”
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悲鸣,猛地将被子拉了上来,将自己那张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俏脸,死死地蒙住!
整个人,像一只受了天大惊吓的兔子,蜷缩成了一团,只在被子外面,露出一对通红的、仿佛在冒烟的耳朵尖。
***
凯恩擦拭眼镜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嘴角微微弯起,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哦?』
他饶有兴致地,在心里发出了愉悦的低语。
『居然没有当场暴走吗?』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副已经擦得锃光瓦亮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视线,平静地落在了床上那个鼓鼓囊囊的、正在微微颤抖的“被子包”上。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用他那惯有的、平淡中带着一丝疏离的语气,打破了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醒了?”
被子里,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骚动。
“厨房有给你留的粥,记得喝。”
凯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波澜不惊。
没有调侃。
也没有吐槽。
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事实。
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平淡,反而让塞拉菲娜感觉更加的手足无措。
(呜呜呜……为什么不骂我啊……)
(你倒是像平时一样,叫我“暴力女”或者“肌肉圣女”啊!)
(这样我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现在这个样子……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啊啊啊!)
就在塞拉菲娜的内心世界已经快要被羞耻的洪水淹没时。
凯恩站起了身。
吱呀——
椅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他迈开脚步,走到了床边。
塞拉菲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带着冰冷气息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要、要干什么?!)
(他、他要对我做什么?!)
(他要是亲我的话,我......我要不要张嘴?)
然而,凯恩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只是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羊皮纸,轻轻地放在了她床头的柜子上。
然后,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缓缓开口。
“这是本次的维修费、紧急出诊费、名誉损失费、精神创伤抚慰金、以及后续的全套心理康复护理疗程的预估费用。”
“总计金额在右下角。”
“记得确认。”
***
账单……?
听到这个熟悉的、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词语。
塞拉菲娜那已经彻底宕机的大脑,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重启的程序。
她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那张通红的俏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又在坑我”的警惕。
她一把抓起床头柜上那张羊皮纸。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右下角那个用红色墨水清晰标注出来的、足以买下半个月莺镇的、天文数字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
一秒。
两秒。
三秒。
塞拉菲娜的大脑,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最熟悉、也最擅长应对的情绪宣泄口!
“呀——!!!!”
一声虽然依旧分贝很高,但却明显底气不足的尖叫,轰然炸响!
她抓着那张轻飘飘的“卖身契”,满脸通红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怒的小猫,对着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可恶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你、你这个趁火打劫的黑心医生——!!!”
然而,这声怒吼,却怎么听都像是害羞的嗔怪。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般的委屈。
凯恩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了宠溺的愉悦弧度。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将这场“日常”进行到底的时候。
一个洪亮的、充满了激动与喜悦的声音,突然从诊所那空荡荡的大门口传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
“凯恩医生——!圣女大人——!”
是镇长的声音!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手里提着篮子、脸上挂着淳朴笑容的镇民。
“太好了!你们都在啊!”
镇长看着房间里那对“正在打情骂俏”的年轻男女,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充满了善意的笑容。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布天大喜讯的语气,高声宣告道:
“为了庆祝我们月莺镇劫后余生,也为了感谢两位大人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镇议会一致决定,今晚!就在镇中心的广场上,举办一场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篝火晚宴!”
镇长的视线,在凯恩和塞拉菲娜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暧昧。
“届时,还请我们的‘圣女大人’,和她最可靠的‘守护者先生’……”
“务必一同出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