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莺镇上唯一的裁缝店，并不算大。
店中中弥漫着布料和淡淡樟脑丸混合的味道，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匹和做到一半的成衣
“我不要！”
塞拉菲娜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神圣的抗拒。
“绝对不要穿裙子！”
她双手死死地护在身前，仿佛那件挂在木架上的淡紫色连衣裙是什么来自深渊的、拥有无数触手的恐怖魔物。
“穿着那种东西，怎么挥舞我神圣的铁拳？！”
“万一有敌人从我脚下发动偷袭怎么办？！”
“而且……而且……”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跑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凯恩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一脸无奈的表情。
“首先，”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口。
“我们是去王都，不是去参加地下格斗大赛。你需要的是一套能在正式场合穿的便服，而不是一套方便你随时把贵族按在地上摩擦的战斗服。”
（虽然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幕。）
“其次，”
他的视线，在塞拉菲娜那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朴素便服上扫了扫。
“你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像个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这会严重影响到我们诊所的整体形象，进而影响到国王陛下可能给予的赏金数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凯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这套衣服的费用，理所当然地，会记在你的账上。”
“所以，”
“款式，我说了算。”
这一套充满了资本家冰冷逻辑的组合拳，精准地击碎了塞拉菲娜所有的抵抗。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最终，只能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兽，垂头丧气地，被凯恩推进了那个挂着布帘的更衣间。
***
“哎呀呀，凯恩医生，真是稀客啊。”
裁缝铺的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总是笑眯眯的胖大妈。
她看着从更衣间里走出来的塞拉菲娜，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惊艳的光芒。
“哦，我的神啊……”
那是一套设计简洁，却又将穿着者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的淡紫色裙装。
恰到好处的收腰设计，勾勒出她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而上半身……
噗！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那对雄伟的存在也随之起伏，似乎随时可能挣脱凡俗的束缚。
塞拉菲娜浑身僵硬，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俏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怎、怎么样……”
她小声地问道，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去看凯恩。
“嗯，还行。”
凯恩平静地点了点头。
（数据惊人，难怪冲锋时重心不稳。这种质量与体积，在高速运动中产生的离心力不容小觑，日后需要对她的战斗姿态进行结构力学上的优化。）
“好了，玛莎大婶。”
他转向裁缝大妈，从口袋里拿出了软尺。
“麻烦您了，尺寸需要稍微修改一下。”
“哎呀，人老了，眼神不好咯。”
玛莎大婶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姨母笑。
“还是凯恩医生你来吧，年轻人的尺寸，还是你们自己量最清楚。”
“……”
凯恩的动作，顿了一下。
塞拉菲娜的身体，则瞬间石化。
（量、量尺寸？！）
（他、他要亲自给我……量尺寸？！）
在塞拉菲娜那已经彻底宕机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凯恩已经拿着软尺，走到了她的面前。
“站好，别动。”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冰凉的软尺，首先贴上了她的后背，开始测量肩宽。
凯恩的身体，不得不靠得很近。
塞拉菲娜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平稳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拂过自己的后颈。
痒痒的。
麻麻的。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放松一点，肌肉圣女。”
凯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再这么僵硬下去，我测出来的尺寸，就够给你做一套盔甲了。”
“我、我才没有紧张！”
她立刻反驳道，但那颤抖的声音，却毫无说服力。
软尺，缓缓下移。
来到了她的腰间。
为了让软尺完全贴合，凯恩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轻轻划过了她腰侧的肌肤。
！！！
塞拉菲娜猛地一颤，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电流般的奇异感觉，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别乱动。”
凯恩皱了皱眉，按住了她那不听话的肩膀。
（啧，皮肤温度比正常人高了至少两度，心率也开始加速了。典型的应激反应。）
（真是个麻烦的测量对象。）
他一边在心里无情地吐槽着，一边冷静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腰围，一尺七。”
然后。
最严峻的考验，来了。
凯恩深吸了一口气，将软尺，缓缓地，环向了那片壮丽的、令人心惊胆战的雄伟山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塞拉菲娜屏住了呼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凉的软尺，正带着那个男人手指的温度，一寸一寸地，丈量着自己最引以为傲，也最让她感到羞耻的领域。
凯恩的手，前所未有地稳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这比拆解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炼金炸弹还要刺激。
他冷静地，将软尺拉紧，读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数据都相形见绌的、惊人的数字。
然后，他松开了手。
就在他准备收回软尺的瞬间。
一旁的玛莎大婶，终于用她那充满了善意的、乐呵呵的声音，投下了一枚足以毁灭一切的炸弹。
“哎呀呀，真是郎才女貌啊。”
“凯恩医生，这是在给未婚妻量新婚礼服的尺寸吗？”
“我们店里最近刚进了一批王都最流行的蕾丝，保证把新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轰——！！！
塞拉菲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神圣的审判之雷，从头到脚，劈得外焦里嫩。
“我、我我我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
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悲鸣，猛地推开凯恩，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满脸通红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裁缝铺。
只留下一屋子尴尬的沉默。
凯恩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截软尺。
片刻之后。
他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遮住了自己那有些微妙的眼神。
他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币，放在了柜台上。
“定金。”
“麻烦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但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
回到诊所。
塞拉菲娜依旧在生闷气。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凯恩房间那张大床的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用后背对着整个世界。
（未、未婚妻……）
（婚、婚礼服……）
（那个大婶……怎么能说出那么……那么不知羞耻的话啊啊啊！）
她的脸颊，烫得几乎能把被子点燃。
就在她快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时候。
一个东西，被轻轻地，丢到了她的背上。
是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裹。
“这是什么？”
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打开看看。”
她气鼓鼓地抓起包裹，粗暴地撕开。
然而，里面掉出来的，并不是她想象中那张写满了天文数字的羊皮纸。
而是一双……
崭新的、用上好的鞣制皮革打造的、看起来就结实耐用的黑色战斗短靴。
靴子的款式简洁而实用，靴底还特意加厚了一层，能提供极佳的抓地力和缓冲。
“……”
塞拉菲娜看着那双靴子，又看了看纸条上那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话。
所有的羞恼，所有的气愤，所有的尴尬……
在这一瞬间，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缓缓地涌了上来，瞬间填满了她整个胸腔。
（这个……笨蛋医生……）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露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的、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
那辆通体由黑曜石打造的、烙印着皇家纹章的华丽马车，如期而至，静静地停在了夜莺诊所那空荡荡的大门口。
然而，马车前，却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镇长、面包店老板、铁匠大叔、旅店老板娘……
几乎所有的月莺镇镇民，都自发地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没有喧哗，也没有议论。
只是静静地，用一种充满了感激、不舍，却又带着满满祝福的目光，注视着诊所的大门。
他们在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