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边。
凯恩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
他看着塞拉菲娜那张泪痕斑斑的睡颜,想说点什么。
但发现自己词汇库里除了“诊金”、“账单”、“肌肉笨蛋”之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词语。
(啧……)
(怎么安慰一个做噩梦的女孩?)
(说“别哭”?太生硬了。)
(说“没事的”?听起来像敷衍。)
(该死,为什么我这种时候会词穷?)
他在心里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纠结。
就在这时,塞拉菲娜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嘴里发出更加痛苦的呢喃。
“不要……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破碎得像被狂风撕碎的羽毛。
凯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最终,他放弃了语言。
他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轻轻地、试探性地,拍了拍塞拉菲娜的头。
***
那动作,笨拙得要命。
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运筹帷幄的优雅。
更像是一个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技术宅,在面对一台突然出故障的精密仪器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手忙脚乱。
他的手掌,轻轻地贴在她那柔软的、金色的发丝上。
温度,从指尖传递过去。
然后,他用尽可能平稳、但听起来依旧有些生硬的声音,低声说道:
“别怕。”
“只是个梦而已。”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不像保证。
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
睡梦中的塞拉菲娜,似乎感受到了这份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她的哭泣声,渐渐平息了。
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慢慢放松下来。
长长的睫毛,不再颤抖。
呼吸,也变得平稳而规律。
凯恩看着她那逐渐恢复平静的睡颜,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有效果。)
(虽然方法很蠢,但总算是……)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
突然。
一只温热的、柔软的手,猛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啪!
精准地,一把抓住了他停在她头上的手腕!
抓得很紧。
很紧。
仿佛抓住了全世界,再也不愿放开。
***
凯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那依旧紧闭着眼睛的睡颜。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这家伙……)
(在睡梦中还这么大力气)
他试着轻轻地抽回手。
但塞拉菲娜的手指,却像八爪鱼的触手一样,死死地缠绕着他的手腕,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甚至,当他稍微用力的时候,她还会发出一声不满的呢喃,然后抓得更紧。
(该死……)
(想抽回手,又怕惊醒她。)
(但就这么僵着……)
凯恩看了看窗外那轮还高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已经开始有些发麻的手腕。
内心,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
里面,有无奈。
有麻烦。
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心疼。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
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
房间里,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和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
(算了。)
(就当是……医生的职业操守吧。)
(照顾病人,本来就是医生的工作。)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用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了那本厚厚的医学典籍。
既然短时间内走不了,那就看看书打发时间好了。
***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
自己根本看不进去。
那些平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医学术语,此刻在他眼中,就像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的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被身边那个安静睡着的少女所吸引。
她的呼吸。
她的体温。
她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详的睡颜。
以及……
她那只正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温热而柔软的手。
(这家伙……)
(睡着的时候,倒是安分不少。)
凯恩在心里,进行着习惯性的吐槽。
但那语气,却比平时要温和得多。
没有了白天那种“看戏”的愉悦,也没有了面对麻烦时的不耐烦。
只是……
单纯的,静静的观察。
就像一个医生,在观察自己最重要的病人一样。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月亮,慢慢地向西边移动。
凯恩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他的手腕,早就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但他没有强行挣脱。
也没有用魔法来缓解麻木。
他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忠诚的守护者。
偶尔,塞拉菲娜会在睡梦中轻轻地动一下,或者发出一声满足的呢喃。
每当这时,凯恩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惊醒她。
(真是的……)
(我到底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暴力女的睡眠质量,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种事,以前的我绝对不会做。)
他在心里,进行着无力的自我吐槽。
但嘴角,却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温柔的弧度。
***
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房间里。
塞拉菲娜的意识,从一片温暖而安详的黑暗中,缓缓浮起。
(嗯……)
(好舒服……)
(感觉……睡得好香……)
她满足地,在被子里蹭了蹭。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自己那双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碧绿色眼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质感很好的白色布料。
以及……
一个线条优美的、近在咫尺的下巴。
……嗯?
等等。
这个角度……
她慢慢地,将视线向上移动。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应该在对面床上睡觉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她的床边。
他的姿势,有些僵硬。
脸上,写着明显的疲惫。
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却依旧温和地注视着她。
仿佛……
守护了她一整夜。
***
塞拉菲娜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猛地坐了起来,准备进行例行的“社死三连”——脸红、结巴、道歉。
然而,下一秒。
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死死地,抓着什么东西。
她僵硬地低下头。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那只白皙的小手,正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绕着凯恩的手腕。
抓得那么紧。
紧得他的手腕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红色印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塞拉菲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色变成了粉色,又从粉色变成了红色,最后变成了深红色。
噗!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头顶冒了出来。
“我我我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她快要因为羞耻而原地爆炸的时候。
凯恩,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的手腕,然后用他那一贯的、平淡到近乎于敷衍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早安”
“昨晚睡得怎么样?”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但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
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轻声说道:
“下次做噩梦的时候,记得叫我。”
“毕竟……”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照顾病人,是医生的职责。”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塞拉菲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看着自己那只还保持着“抓握”姿势的右手,又看了看门口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那种感觉……
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