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御座厅，辉煌得令人窒息。
高耸的穹顶之上，绘制着古老的、歌颂着光辉与胜利的壁画。
光洁如镜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一根根雕刻着圣光符文的巨大石柱，将整个大厅衬托得愈发空旷而威严。
哒、哒、哒……
塞拉菲娜的脚步声，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地挺直自己那纤细的、却又充满了力量感的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庄重而得体。
然而，那股从御座之上投射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巨大压力，却像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金色王袍的中年男人。
光辉王国的国王，阿尔托利亚斯。
他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头戴王冠，只是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但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金色眼眸，却仿佛能轻易地看穿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抬起头来，神圣铁拳。”
国王的声音，平稳而威严，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了一阵轻微的回响。
“你在月莺镇的英勇事迹，我已经听说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守护王国的子民，击退了那些意图不轨的恶徒。”
“你，做得很好。”
***
轰！
这句突如其来的、充满了王者气度的嘉奖，像一道温暖的圣光，瞬间驱散了塞拉菲娜心中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听到了吗！医生！）
她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充满了骄傲与兴奋的呐喊。
（国王陛下在夸我！他亲口夸我了！）
她猛地抬起头，挺直了自己那足以让任何山峰都为之失色的、雄伟的胸膛！
随着她的动作，那对被淡紫色连衣裙紧紧包裹的、雄伟的存在，也随之撑起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壮丽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喜悦与自豪是何等的不可动摇！
“陛下过奖！”
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股中气十足的、仿佛能击碎一切阴霾的活力！
“保护手无寸铁的医生，是我身为护士……啊不！”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
“是身为正义伙伴的职责！”
“哦斯！”
“……”
整个御座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站在两侧的几位宫廷大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着，显然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憋着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笑意。
站在塞拉菲娜身旁的凯恩，无奈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金丝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闪过一丝充满了社畜怨念的疲惫。
『这家伙的脑子里，除了肌肉和正义感之外，大概就只剩下浆糊了。』
***
“呵呵……”
御座之上的国王，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个一脸骄傲的热血笨蛋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身上。
那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了凯恩。
“凯恩医生。”
国王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比刚才强大了十倍。
“听闻，你用你那独特的医术，治愈了圣女阁下的‘顽疾’。”
“我对这种……需要‘光暗平衡’才能缓解的‘魔力共鸣症’……”
他刻意加重了“魔力共鸣症”这几个字的发音，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凯恩的灵魂都彻底剖开。
“……非常感兴趣。”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
也是一场来自王权的、不容回避的审问。
***
凯恩缓缓地抬起头。
他平静地，与御座之上那双充满了压迫感的金色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不卑不亢。
无悲无喜。
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位手握亿万生杀大权的君主，只是一个前来问诊的、普通的病人。
『哦？』
凯-恩的内心，正在以极高的效率，进行着冷静的“诊断”。
『瞳孔有轻微的血丝，眼袋浮肿，呼吸节奏略显急促……这是长期精神紧张，外加魔力消耗过度的典型症状。』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国王御座扶手旁那个正在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精致的炼金熏香炉。
『用‘安神草’混合‘凝神花’来强行稳定心神吗……』
『看来，这位国王陛下，最近睡得不怎么好啊。』
凯恩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属于医生的专业光芒。
“陛下博学。”
他的声音，平淡而又充满了礼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学术事实。
“这确实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记录在古老血脉中的遗传性疾病。”
“我也是在游历时，从一本残破的古籍中偶然读到相关的记载，没想到，竟有幸能亲手实践。”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国王的“博学”，又将一切都推给了一本不存在的“古籍”。
就在这时，凯恩的视线，落在了国王那只正轻轻敲击着扶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在那根食指上，戴着一枚通体由黑曜石打造的、古朴的戒指。
戒指上，刻着极其复杂而隐晦的、用于抑制魔力波动的符文。
凯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充满了愉悦的微笑。
『原来如此……』
他的内心独白，带着一丝找到了新玩具般的、究极乐子人的兴奋。
『这位国王陛下，自己体内也怀揣着某种……需要拼命压制的、不属于‘光辉’的力量吗？』
『这可就……越来越有趣了啊。』
***
御座厅内的对峙，持续了整整十秒。
最终，还是国王先移开了视线。
“是吗。”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凯恩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压在他身上的无形压力，悄然消散了。
“既然凯恩医生对这种古老的病症有如此深入的研究，”
国王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和善的、属于君主的微笑。
“那朕，自然要全力支持。”
“从今日起，朕会派遣王都最好的炼金术师和宫廷医师，全力‘协助’你的研究。”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是恩赐般的语气，宣布道。
“同时，朕赐予你与圣女阁下‘皇家顾问’的荣誉头衔。”
“希望二位，能为王国的未来，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塞拉菲娜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皇、皇家顾问？！）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凯恩则是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技术宅式不满的咋舌声。
『啧……名为协助，实为监视吗。』
『真是典型的、充满了政客味道的、麻烦的处理方式。』
***
“那么，二位可以退下了。”
国王挥了挥手，示意这场充满了试探的接见，到此结束。
凯恩和塞拉菲娜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朝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
国王那平稳的、仿佛是不经意间想起的声音，再次从他们的身后，幽幽地传来。
“说起来，凯恩医生。”
“你的这身医术……究竟是在哪里学到的？”
那声音，很轻。
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寂静的空气之中。
“你的老师，”
“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