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法师学徒的眼中，燃烧着求知者最纯粹的、近乎于狂热的火焰。
“夜枭”……
听到这个尘封了至少有三百年的名号，凯恩那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不易察觉地，微微眯了一下。
『啧……』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充满了怀念的咋舌声。
『真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里，竟然还有人读过我当年无聊时随便写着玩的炼金术手稿。』
『还真是博学呢！』
还没等他想好该用怎样的方式，把这个过于激动的小青年给忽悠过去。
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研究室的门口，幽幽地传了过来。
“凯恩医生，塞拉菲娜小姐。”
“教廷异端审判庭，有请二位走一趟。”
***
来者，是一名身穿银白色全身甲、脸上戴着遮蔽了所有表情的封闭式头盔的骑士。
在他的胸甲之上，烙印着一柄燃烧着圣洁火焰的、向下倒悬的利剑。
那是异端审判庭的徽记。
是所有背弃了神明之人，在噩梦中最不愿见到的、代表着终结与净化的烙印。
骑士的手中，捧着一封用圣光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纯白色的传唤令。
“奉红衣主教之命，”
骑士的声音，通过头盔的过滤，变得沉闷而又充满了金属质感。
“前圣女塞拉菲娜，需即刻前往大圣殿，接受‘神圣审查’。”
“以确认其灵魂，是否已被黑暗所玷污。”
轰——！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塞拉菲娜的心上！
她那张刚刚还因为成功“协助”了医生而洋洋得意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那双总是燃烧着熊熊战意的碧绿色眼眸，在这一刻，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名为“过去”的阴影所彻底笼罩。
她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死死地握紧了。
***
看着她那副瞬间进入“应激状态”、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僵硬的模样。
凯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从自己那个宝贝的、空间似乎无限大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散发着墨水清香的羊皮纸。
啪。
他将那张纸，精准地，拍在了塞拉菲娜的面前。
那上面，用极其工整的、充满了资本家气息的字体，清晰地写着一行大字——
【精神创伤紧急干预与心理疏导费】。
“别紧张。”
凯恩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用他那一贯的、平淡中带着一丝恶劣调侃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放轻松点，就当是去邻居家串个门。”
“不过我得提前提醒你，”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万一你待会儿情绪失控，不小心把教廷那些亮晶晶的玻璃或者金闪闪的杯子给打碎了……”
“所有的维修费和赔偿金，我都会一分不少地，全部记在你的账上。”
“……”
塞拉菲娜那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眼前那张充满了“善意提醒”的崭新账单。
下一秒。
她那张苍白的俏脸上，瞬间涌上了一股愤怒的红晕！
“你这个趁火打劫的黑心医生啊啊啊！”
那股盘踞在她心中的、名为“恐惧”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现实的金币，瞬间冲得一干二净！
***
光辉教廷的大圣殿，坐落在王都最中心的位置。
它像一柄由纯白圣石与黄金雕琢而成的、刺破天穹的巨剑，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圣光辉。
然而，当塞拉菲娜跟在那个沉默的审判骑士身后，踏上那条由光洁大理石铺就的、长长的圣阶时。
她感觉到的，却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冷。
阳光，被教堂穹顶那巨大的、描绘着天使与圣徒的彩绘玻璃，过滤成了一道道冰冷的、缺乏温度的光柱，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种肃杀的、不近人情的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圣油与熏香的味道。
那味道，神圣，却又充满了压迫感。
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女与圣殿骑士，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无一例外地，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目光，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
或鄙夷。
或好奇。
或警惕。
或……幸灾乐祸。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上公开示众的异类。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
一个瘦削的、却又无比可靠的身影，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半步。
用自己的身体侧面，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身后。
为她隔绝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善的视线。
是凯恩。
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只是来参观什么三流旅游景点的模样。
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啧……』
他的内心独白，充满了技术宅式的、冷静的“点评”。
『主殿的防御结界，竟然还是千年前的老古董款式，结构性漏洞多得像个筛子。』
『圣光能源核心的魔力利用率，竟然不到百分之三十，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安保水平，连我诊所的后门都不如。』
***
最终，审判骑士将他们带到了一间位于圣殿最深处的、纯白色的房间前。
房间的门，是用一整块圣光晶石打造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白。
一位身穿深红色主教长袍、胸前挂着纯金十字架的老者，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抹虚伪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微笑。
“神圣的审查，不容凡人玷污。”
红衣主教的视线，越过塞拉菲娜，落在了凯恩的身上，那看似温和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医生，请在外面等候。”
凯恩微笑着，回敬了对方一个同样“和善”的表情。
“我的病人，病情特殊。”
他的声音，平淡而又充满了礼貌。
“任何剧烈的神术波动，都可能会危及她的生命。”
“如果她在里面，因为某些‘意外’，导致病情加重，或者精神失常……”
他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属于资本家的锐利光芒。
“我是应该立刻去向国王陛下报告，教廷罔顾皇家顾问的性命呢？”
“还是应该，直接向您个人，索要一笔……足以买下这座城市的精神损失赔偿金？”
***
红衣主教脸上那虚伪的假笑，瞬间僵住了。
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在“引发外交事件”和“背上天价赔偿”这两个足以让他主教之位都坐不稳的恐怖选项面前，他挣扎了足足五秒。
最终，还是理智（和贫穷）战胜了神权的高傲。
“……哼！”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充满了不甘的音节。
然后，咬着牙，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那扇纯白大门的路。
凯恩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充满了“善意”的微笑，然后拉着依旧有些呆滞的塞拉菲娜，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晶石大门。
审讯室的内部，比想象中还要空旷。
除了正中央的一把孤零零的白色石椅外，就只有房间尽头，那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墙壁里的、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圆形水晶镜。
真实之镜。
教廷用来审判异端的最高级圣器。
据说，它能照出一切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