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断断续续，就像一根羽毛，轻飘飘扫过人的耳膜，让人心口痒痒的，烦躁又莫名在意。
“真吵。”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有点不耐烦，却还是伸手把医药箱拉过来。
他走到门口，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穿上，动作不紧不慢。
“走了，护士小姐。”他对着天花板喊了一声，“该出诊了。”
塞拉菲娜“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三两下穿好衣服，咚咚咚地跑下楼，看到凯恩正从他的医药箱里拿出几样奇怪的玩意儿。
一根看起来像是音叉的金属棒，一碰就会发出人耳听不见的嗡鸣。还有一个像是单片眼镜的东西，镜片是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水晶。
“出诊？给谁？”塞拉菲娜小声问，下意识地往凯恩身后挪了挪。
“还能有谁，”凯恩把那些“诊断工具”塞进口袋，“给那位一直在哭的病人。”
“你不会怕了吧？”
“我、我才不怕呢！”塞拉菲娜挺了挺胸，嘴上说得硬气，“我就是去保护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万一有危险，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凯恩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塞拉菲娜赶紧跟上，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
塞拉菲娜盯着这堆道具，眼皮直跳。要不是亲眼看到，她真以为凯恩是从剧团的道具间顺出来的。可偏偏，每次这种奇怪东西都能派上用场，这才让她半信半疑。
她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问：“喂，医生……我们真要去啊？”
凯恩正戴上观测镜，镜片里的冷光一闪，他回过头，表情平静得过分，就像在看一个小孩撒谎：“不然呢？你还指望她自己飘到诊所来排队挂号？”
塞拉菲娜被呛得一哽：“我、我才不是怕！”
她瞬间炸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胸口一挺，还“砰”地拍了一下。结果用力过猛，睡衣下的曲线晃了一晃，她自己脸先红了。
“我是护卫！我当然要保护你！”声音还带点抖，她心虚地又补了一句，“对，保护你……”
凯恩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连眼皮都懒得抬：“好啊，那就走吧，我的护卫小姐。记得别走丢。”
塞拉菲娜耳尖发烫，愣是没反驳。
夜深了，学院的石板路上几乎没人。两人一路往图书馆方向去，脚步声在空旷里被放大。塞拉菲娜不安地东张西望，总觉得每个雕像都在偷偷盯着他们。
她差点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赶紧又快步追上凯恩，手不自觉地扯住他白大褂的一角。
“喂，你走慢点。”她小声嚷嚷。
“你不是护卫吗？护卫还怕摔跤？”凯恩头也不回。
“……你！”塞拉菲娜气得直咬牙，可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至少他还在前面。
图书馆像头巨兽，黑暗中静静卧在那里。高耸的外墙镶嵌着落地窗，月光冷冷洒进来，把里面切割成一块块阴影。
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声音在空旷里回荡。塞拉菲娜心脏“咚”地一紧，下意识又咽口水。
（不怕不怕……我是神圣铁拳……幽灵算什么……）
（神啊，您可要看着我啊……）
她心里碎碎念，手却拽得更紧。
凯恩没理她，推了推观测镜，扫视着四周。他的视野里，空气中漂浮着淡蓝色的微光颗粒，像无数轻尘。只是其中掺杂着些灰色的残影，缠绕着悲伤的情绪，像有人把哭声揉进了空气里。
“情绪波动很不稳定。”他像在做研究报告一样，淡淡点评。
啪嗒。
一本厚重的书从高处掉下来，直直砸在他们脚边！
“呀啊啊——！”
塞拉菲娜尖叫一声，整个人像兔子一样蹦起来，扑到凯恩背后，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脸埋进他背里。
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凯恩身体一僵，心里暗暗啧了一声：这笨蛋力气倒不小。
紧接着，“嗡”的一声——金色圣光骤然爆发！塞拉菲娜抬拳，光芒在她手中凝聚，眼神又惊又怒。
“停手！”凯恩反手压住她的拳头，声音冷冷的，“你想再赔三千金币吗？”
塞拉菲娜愣了下，脸色瞬间涨红，圣光立刻熄了。她低头小声嘟囔：“我、我还以为……”
凯恩捡起地上的书，翻开。是一本关于魔导机械维护的册子。
“书架设了自动归位的术式。放歪的书，会被弹出来。”
塞拉菲娜脸红得厉害，恨不得钻进地板。
往楼上走，空气越来越冷。哭声也渐渐清晰，像个女孩蜷缩在角落，断断续续地哭。
他们经过的书架会自己移动，挡住去路。耳边时不时冒出低低的耳语：
“……为什么……”
“……我做不到……”
塞拉菲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终于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喝道：“神圣之光啊！”
柔和的金光照亮四周，亮得像白昼。可那些声音、那些阴影，全都没有消失。哭声依旧，冷意依旧。
“怎、怎么会这样……”塞拉菲娜瞳孔一缩。她生平第一次发现，圣光居然什么都做不了。心底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医生……”她下意识叫了一声，声音有点颤。
凯恩推了推镜片，看着那些灰色的精神残留，淡淡道：“我说过，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靠拳头解决。”
塞拉菲娜愣愣看着他。
“这里没有恶灵。”凯恩语气平静，“只有一个，被困在回忆里的可怜人。”
这句话像一盏灯，点在塞拉菲娜心里。她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四楼最深处，靠近巨大的落地窗。月光冷白，透过窗子照进来。
他们看见了那个哭泣的源头。
一个半透明的少女，穿着几十年前的旧校服，背对着他们，蜷缩在窗台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哭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的。
塞拉菲娜屏住呼吸，下意识挡在凯恩前面，双拳握紧。
凯恩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让她放松。他自己走上前，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停在距少女五米的地方，声音压低，尽量柔和：“你好。”
少女没有反应。哭声一瞬间停住，空气似乎凝固了。
凯恩语气轻得像怕惊到小兽：“我是医生。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那半透明的身影猛地一僵。
在两人注视下，她缓缓、极其僵硬地转过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