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缓缓地转了过来。
一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布满了干涸泪痕的、属于少女的脸。
她的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以及对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深深的迷茫与恐惧。
嗡——！
塞拉菲娜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
金色的圣光，瞬间在她的双拳之上凝聚，那股足以净化一切邪祟的神圣气息，将周围的温度都拔高了几分！
然而，就在她准备冲上去，给这个可怜的“邪灵”来一发“神圣超度破颜拳”的时候。
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视线，从身旁投了过来。
是凯恩。
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要是敢动手，那三千金币的魔偶维修费，就再给你翻一倍。』
“……”
塞拉菲娜拳头上的圣光，“噗”地一下，熄了。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乖乖地退后了半步，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型犬。
（呜……知道了啦！）
（不动手就不动手嘛！这么凶干嘛！）
***
凯恩没有再理会身旁这个随时可能惹麻烦的热血笨蛋。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根银色的、看起来像是音叉的金属棒。
叮——
他用手指，在那根金属棒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一道人耳无法听见的、柔和的嗡鸣，瞬间扩散开来。
那并非攻击性的神术，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力场，像一层温暖的薄纱，轻柔地笼罩住了那个正瑟瑟发抖的半透明少女。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对方传递着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讯息——
“我没有恶意。”
果不其然。
在被那股柔和的能量包裹住之后，少女眼中那股浓烈的恐惧，渐渐消散了。
她那虚幻的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地颤抖。
“别怕。”
凯恩用他那作为医生时特有的、平稳而又令人安心的声线，轻声说道。
“我只是来听你讲个故事。”
***
或许是凯恩的声音真的有某种魔力。
又或许是，她被困在这无尽的悲伤轮回中，已经太久太久了。
少女……或者说，幽灵艾拉，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终于，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自我”的光芒。
她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个被尘封在这座图书馆里的、悲伤的故事。
“我叫……艾拉……”
“曾经……是这里的学生……”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风，随时都可能散去。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属于少女的、充满了回忆的羞涩红晕。
“他……是学院里最有名的贵族学长，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对我很好，会在这里，陪我看书，给我讲故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窗台。
“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毕业后，就会带我回家……”
听到这里，塞拉菲娜那颗属于少女的心，也忍不住微微揪紧了。
（呜……听起来好浪漫……）
然而，艾拉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将这所有美好的幻想，彻底浇灭。
“直到……我告诉他……”
艾拉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刚刚才稳定下来的灵魂，又开始变得不稳定。
“我告诉他，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那一瞬间。
艾拉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种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碎的、巨大的悲伤与痛苦！
“他变了……”
“他骂我……骂我是不知廉耻的下贱胚子！是想用孩子来讹诈他家族的……”
“他说……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他说……我只会成为他光辉前途上的一个污点……”
“他让我……让我把‘那个东西’处理掉……”
艾拉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那虚幻的身体，在月光下剧烈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塞拉菲娜的拳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死死地握紧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拳头上，没有凝聚起丝毫的圣光。
有的，只是纯粹的、为另一个女孩所感到的、熊熊燃烧的愤怒！
（人渣！！！）
最终。
在那个冰冷的雨夜。
被心爱之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彻底击碎了所有希望的艾拉，从这扇曾经见证了他们所有甜蜜的窗户，一跃而下。
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滞留于此，并非为了复仇。
只是因为，心中那份被背叛的、巨大的悲伤与绝望，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的灵魂，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困在了这个，她生命中最后的一刻。
***
在讲述的过程中，艾拉仿佛是无意间，又提起了一个细节。
“他……是‘兄弟会’的成员……”
“我见过好几次……他和他的朋友们，在深夜里，通过那座……创始人雕像下的秘密通道，进入学院的地下……”
“他们说……那里是他们的秘密集会点……”
话音，刚落。
凯恩那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深邃如夜空的黑曜石眼眸，不易察察地，微微眯了一下。
那道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隐藏在悲伤故事之下的、关键的线索。
『哦？』
他的内心独白，带着一丝找到了新玩具般的、究极乐子人的兴奋。
『秘密通道……神秘集会……』
『看来，这座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学院地下，还埋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嘛。』
***
故事，讲完了。
艾拉的灵魂，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加虚幻。
凯恩收起了那根音叉。
他对着这个可怜的女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属于医生的微笑。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轻柔而又充满了力量。
“你的痛苦，我收到了。”
“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他缓缓地抬起手。
一缕精纯到极致的、宛如最深沉的永夜般的暗影之力，在他的指尖，悄然凝聚。
那并非狂暴的、破坏性的力量。
而是……
温柔的、安宁的、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的、最纯粹的终结之力。
他将这缕力量，伪装成了最标准不过的“安魂魔法”的形态。
然后，轻轻地，拂过了艾拉那虚幻的灵魂。
那一瞬间。
艾拉脸上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的、宁静的释然。
她看着凯恩，那双空洞的眼眸里，流下了最后一滴透明的泪水。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纯净的微笑。
“医生……”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谢谢你……”
“第一次有人……愿意听我说完。”
话音，刚落。
她的身影，化作了漫天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点点光芒。
在皎洁的月光下，缓缓地，消散了。
***
整个四楼，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塞拉菲娜呆呆地看着那片光点消散的地方，又看了看身旁那个一脸平静地收回手的男人。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黑暗，都是邪恶的。
原来，那看似冰冷的暗影之力，也可以……
如此的温柔。
“喂……”
她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医生啊？”
凯-恩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他看着窗外，那座在夜色中静静矗立的、学院创始人的巨大石质雕像。
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我吗？”
“一个普通医生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