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正坐在楼下诊室里，翻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来的、封皮上画着诡异大脑剖面图的古籍，看得正入神。
突然。
咚！
楼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链球砸了一下地板。
凯恩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过了几秒。
哐当！
又是一声，这次听起来像是什么家具被撞翻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咚咚咚咚”的、毫无节奏感的、仿佛有一头巨魔在楼上跳踢踏舞的奇怪噪音。
凯-恩终于从书里抬起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瞅了一眼天花板，那上面正随着楼上的动静，往下簌簌地掉着灰。
『啧……』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充满了社畜怨念的咋舌声。
『这笨蛋……又在房间里练习什么新的格斗技了吗？』
『再这么折腾下去，这破木屋迟早得被她给拆了。』
『维修费……又得记在她账上了。』
***
楼上，卧室里。
前圣女塞拉菲娜小姐，正对着一面穿衣镜，小脸憋得通红，浑身僵硬得像一具刚出厂的炼金人偶。
她正试图……跳舞。
“一、二、三……”
她嘴里念念有词，学着脑子里想象的那些贵族小姐的样子，试图迈出一个优雅的旋转步。
结果，她那双习惯了冲锋陷阵的大长腿，完全不听使唤。
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就跟个陀螺一样转了出去！
“呜哇啊啊！”
轰——！
她一头撞在了自己那张结实的木板床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床给撞得往旁边平移了半米，床头柜上的盆栽“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
塞拉菲娜趴在床上，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金色的马尾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连平时那根精神抖擞的呆毛都蔫了。
（为什么……）
她的内心，在发出绝望的悲鸣。
（为什么跳舞这种软绵绵的东西，比跟九头蛇蜥打架还要难啊？！）
（我的脚……它有自己的想法！）
***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把凯恩医生和塞拉菲娜助教将作为“搭档”出席皇家舞会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这下好了，整个学院都知道了。
这几天，塞拉菲娜感觉自己走在路上，背后都跟长了眼睛似的，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充满了“善意”调侃和八卦的视线。
“快看！是塞拉菲娜助教！听说凯恩医生要当她的舞伴呢！”
“哇！真的假的？俊男美女啊！也太配了吧！”
“好羡慕啊！我也想让凯恩医生当我的舞伴……”
每次听到这些议论，塞拉菲娜的脸就“轰”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现在她一看见凯恩，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跳加速，说话都结巴，恨不得绕着道走。
这直接导致了校医室的工作效率，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
好几个被打骨折的学生，因为负责登记的护士小姐临阵脱逃，硬是多疼了十几分钟。
***
终于，在舞会的前一天晚上。
塞拉菲娜，鼓起了她这辈子除了上战场之外、最大的一次勇气。
她扭扭捏捏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磨蹭到了正在看书的凯恩面前。
她低着头，两只食指紧张地对在一起，抠了半天，脸都快埋到自己那雄伟的胸口里去了。
“那、那个……医生……”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凯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书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
“就是……就是那个……舞会的事……”
塞拉菲娜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闭着眼睛，一口气吼了出来！
“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
吼完，她又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飞快地补充道：
“我、我不会跳舞！我肯定会给你丢脸的！到时候万一我踩到别人的脚，或者把国王陛下的金盘子给撞翻了……那、那多不好啊！”
“所以……所以我们还是假装不认识好了！”
说完，她就低着头，一副等待审判的样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凯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大笨蛋。
看着她那副因为紧张和羞耻，眼圈都微微泛红，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他又联想到了这个笨蛋如果在舞会上情绪失控，可能会造成的巨大财产损失和无法估量的外交纠纷……
凯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突”地疼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对命运的妥协和对退休生活的绝望。
***
“算了。”
凯恩扶着额头，用一种彻底放弃治疗的、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
“为了避免我的诊疗报告上，出现‘因社交压力过大导致圣光暴走，最终引发王室惨案’这种丢人现眼的诊断……”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也为了我的钱包着想。”
“过来。”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着那个还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金发少女，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在魔法灯柔和的光线下，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做出了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属于华尔兹的起手式邀请。
“……”
塞拉菲娜彻底懵了。
她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碧绿色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大脑，瞬间宕机。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要干嘛？）
（这是一种新的……擒拿术起手式吗？）
看着她那副蠢样，凯恩的额角，爆出了一根微不可查的青筋。
“把你的手，放上来。”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哦、哦！”
塞拉菲娜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然后，凯恩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她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
轰——！！！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腰上那温热的、属于男人的手掌触感，让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
“放松。”
凯恩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跟着我的节奏，左脚，向前一步。”
“左、左脚……”
塞拉菲娜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试图指挥自己那不听话的身体。
然后，她抬起了脚。
重重地，一步。
精准地，踩在了凯恩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
整个世界，安静了。
凯恩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鞋面上那个清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脚印。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踩了一脚。
是被一头魔化野猪，用蹄子狠狠地跺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彻底石化，头顶开始“噗噗”冒着热气的罪魁祸首。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今晚的第一句教学指导。
“把你的脚，从我的脚上，拿开，护士小姐。”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充满了“善意”的语气，补充道：
“以及，跳舞不是打架。”
“不需要你把舞伴的重心，都给破坏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