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从那个人挤人的大厅里逃出来了。
塞拉菲娜靠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三天三夜的恶战,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晚风带着花园里玫瑰花的香气,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舒服。
可她那张脸,却烫得跟刚出炉的烤红薯似的,一点降温的意思都没有。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凯恩也靠在栏杆上,正懒洋洋地眺望着王都的点点灯火。
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那身黑色的燕尾服镀上了一层银边,也把他那张总是挂着一副“好麻烦、想下班”表情的脸,衬得……
嗯,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那股子平时在诊所里懒散又欠揍的医生味儿,被冲淡了不少。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有点危险、又有点……好看的气质。
咚、咚、咚……
塞拉菲娜的心脏,又不争气地乱跳起来。
(搞什么啊……)
她心里一阵抓狂。
(为什么跳这么快?我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刚才舞会上的空气不好,我中毒了?)
(不对……就是因为这家伙!)
她偷偷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的手心空落落的。
刚才,就是这只手,被他紧紧地牵着,穿过了那群跟发情孔雀似的贵族。
他掌心的温度,好像还留在上面。
还有他刚才挡在自己身前,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着“我的未婚妻”时,那个宽阔又可靠的背影……
(可恶!)
(那都是演戏!是工作!是为了完成任务!)
(我才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我才不喜欢他呢!)
她拼命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可脑子里却跟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舞池中央的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对视。
尤其是最后,他把她稳稳带进怀里时,那双近在咫尺的、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不行!
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真的要烧坏了!
必须得问清楚!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她坐立难安,比面对深渊领主还要难受!
不问清楚,她今晚别想睡着了!
***
塞拉菲娜深吸一口气,那动作,跟准备发动“神圣破邪铁拳冲锋”前的起手式一模一样。
她鼓起了这辈子,除了向教廷审判长挥拳之外、最大的一次勇气。
“那、那个……”
她一开口,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还带着点抖。
“凯恩……”
“嗯?”
凯恩连头都没回,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单音节,视线还落在远处的王都夜景上。
这一下,反而让塞拉菲娜那股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瞬间漏了一半。
但话都开了头,总不能再咽回去。
那也太怂了!
她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要上刑场一样,一口气把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问题,给吼了出来!
“我们……我们真的只是在演戏吗?!”
吼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她自己那“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跳声。
她紧张地攥着裙摆,手心里的汗都能养鱼了,低着头,压根不敢去看凯恩的反应。
一秒。
两秒。
五秒。
凯恩还是没说话。
死一样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塞拉菲娜越勒越紧。
(完了……)
她的内心,瞬间被一片灰白色的绝望给淹没了。
(他不说话……他果然不说话……)
(我真是个笨蛋!我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
(他肯定觉得我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吧!啊啊啊!好想死!好想现在就从这个阳台上跳下去,然后用头在地上砸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就在她那颗少女心即将彻底碎成二维码,准备用一句“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来挽回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时。
凯恩,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完完全全地,正对着她。
塞拉菲娜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视线很复杂,让她完全看不懂。
然后,她看到,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
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手,在月光下,慢慢地,朝着她的脸伸了过来。
塞拉菲娜瞬间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要干嘛?)
(他是不是觉得我太烦了,准备一巴掌把我扇飞出去?!)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做好了随时格挡反击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脸颊旁。
然后,用一种轻柔到不可思议的、仿佛生怕惊扰了蝴蝶的动作。
用他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勾起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垂落在她耳边的金色发丝。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
眼神,专注得像是在修复一件失传了千年的、稀世的艺术品。
塞拉菲娜彻底傻了。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看着他那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然后,她看到,他将那一缕不听话的金发,极其温柔地,别在了她的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地,擦过了她那因为紧张和羞涩而烫得惊人的、小巧的耳垂。
轰——!!!
那一瞬间。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神圣惊雷,给结结实实地劈中了!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她的大脑,不只是蓝屏了。
是直接被烧了CPU,连带着主板都熔了。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耳朵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那个地方。
那里的皮肤,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正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态势,向着全身疯狂地传递着一种滚烫的、酥麻的、让她浑身都软了下来的奇异感觉!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但他又好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凯恩别好了她的头发,却没有立刻收回手。
他反而,顺势微微向前,倾下了身子。
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呼吸可闻的地步。
塞拉菲娜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映出的那个满脸通红、眼神慌乱、彻底傻掉的自己。
她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古籍墨香的、让她心跳失控的好闻味道。
(要……要亲上来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核弹,在塞拉菲娜那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大脑里,轰然引爆!
***
就在这暧昧的气氛即将攀升到顶点,连月光都仿佛变得黏稠起来的时候。
一道阴冷的、充满了毒蛇般怨毒的视线,从两人身后那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投了过来。
那视线,死死地,锁定在了凯恩的背影上。
角落的阴影里,一只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正紧紧地攥着一支高脚杯。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大厅里那悠扬的音乐和喧闹的欢笑声中。
鲜红的酒液,顺着那只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昂贵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