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诊所的玻璃窗,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尘。
塞拉菲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有气无力地擦着那张已经能照出人影的诊疗桌。
她的动作很慢,很机械。
眼神,是放空的。
脑子里,正像一台坏掉的留声机,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昨晚阳台上的那一幕。
他凑近的脸。
他那双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他指尖触碰到自己耳垂时,那滚烫的、酥麻的、让她浑身都软了下来的奇异感觉……
轰——!
一想到这里,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就“唰”地一下,又红了。
连带着头顶那根总是精神抖擞的呆毛,都害羞地蜷缩了起来。
(呜哇哇哇!)
(别想了!塞拉菲娜!不准再想了!)
(那、那肯定只是演戏!是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一点!对!一定是这样!)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我这个暴力女……)
她拼命地摇着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画面给甩出去。
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的、懒洋洋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凯恩打着哈欠走下楼,身上还穿着那件宽松的睡袍,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
他扫了一眼那个正对着桌子发呆,脸颊红得可疑的金发笨蛋。
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已经这么叫了一辈子的语气,懒洋洋地开口道:
“早上好,未婚妻小姐。”
“我的咖啡呢?”
啪嗒。
塞拉菲娜手里的抹布,应声落地。
她整个人,像一尊被施加了石化术的雕像,彻底僵在了原地。
***
“未、未、未……未婚妻?!”
在宕机了足足十秒后,塞拉菲娜的大脑,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烧毁的悲鸣!
噗!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头顶冒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乱叫什么啊!”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指着凯恩,脸红到了脖子根,说话都结巴了。
“那、那只是演戏!演戏你懂不懂啊!”
凯恩拉开椅子坐下,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哦?”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学院广场上发表公开声明,告诉所有人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只是在联手欺骗国王陛下?”
“我……”
塞拉菲娜瞬间被噎住了。
“很好,”凯恩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微笑,“既然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了。”
“所以,我亲爱的未婚妻小姐。”
他伸手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桌面。
“我的咖啡,谢谢。”
“……”
塞拉菲娜气得直咬牙,小脸鼓得像只河豚。
但她又完全无法反驳。
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了不甘的、气鼓鼓的回应。
“……知道了啦!”
“黑心医生!资本家!魔鬼!”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愤愤地跑去准备咖啡,那背影,充满了委屈。
凯恩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愉悦的微光。
『啧……』
『退休生活,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自从舞会之后,整个骑士学院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以前,是敬畏,是好奇,是八卦。
现在……
现在全是那种“啊啊啊我磕到了”的、充满了姨母笑的炙热目光!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现在走在路上,简直就像是被架在圣光下公开处刑,浑身都不自在。
“快看快看!是塞拉菲娜助教和凯恩医生!”
“呜哇!他们今天也一起来上班欸!好甜!”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凯恩医生好像笑了!天啊!冰山融化了!”
这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得塞拉菲娜只想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竟然真的有女学员,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跑过来,向她请教“恋爱秘籍”!
“那个……塞拉菲娜助教……”
一个看起来很害羞的、戴着眼镜的学妹,小声地问道:
“请问……要怎么样,才能攻略像凯恩医生那样优秀的冰山帅哥呢?”
“哈?!”
塞拉菲娜当场石化。
(攻、攻略?!)
(那家伙……还需要攻略吗?!)
她的大脑,飞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凯恩的相处模式。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嘛……”
“首先,你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给他来一记重拳,测试一下他的抗击打能力!”
“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诊所给拆了!”
“最后,欠他一大笔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钱!”
“这样……这样他应该就会注意到你了!”
“哦斯!加油!”
说完,她还拍了拍那位已经彻底傻掉的学妹的肩膀,以示鼓励。
然后,在一众仿佛看到了神迹的围观学生们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
因为这件事,两人在小屋独处时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或者说,是塞拉菲娜单方面的尴尬。
她现在甚至不敢直视凯恩的眼睛超过三秒。
说话基本靠吼,以此来掩饰自己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虚。
“医生!你的草药磨好了!给!”
砰!
她把一个沉重的石制药碗,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那力道,让整张桌子都震了一下。
“医生!有病人来了!接客!”
“……”
凯恩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是接诊,不是接客,护士小姐。用词不当,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还有,这个药碗是古董,很贵。弄坏了,记你账上。”
“呜……”
塞拉菲娜的气势,瞬间就蔫了。
晚上。
塞拉菲娜洗完澡,穿着睡衣,心事重重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大概是又在胡思乱想昨晚的事。
她的脚下,再一次,精准地,踩空了。
“呀啊!”
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就在她即将以一个“神圣脸刹式滚下楼梯”的丢人姿势,为这混乱的一天画上句号的时候。
一双冰凉的、却又无比有力的手臂,再一次,稳稳地,接住了她。
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古籍墨香的好闻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熟悉的、坚实而又令人安心的胸膛。
熟悉的、能让她心跳失控的怀抱。
“……”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那个舞池。
然而,这一次。
塞拉菲娜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轰——!
她像是被弹簧发射出去一样,猛地从凯恩的怀里跳开,拉开了一个足足有五米远的安全距离!
“我、我我……我没事!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没有!”
她红着脸,语无伦次地大喊着,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逃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
凯恩站在楼梯口,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
良久。
“噗嗤。”
一声极轻的、充满了无奈与宠溺的轻笑,从他那总是带着一丝疏离的薄唇边,逸散而出。
他摇了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真是个……一点都不坦率的笨蛋。』
就在这充满了粉红色恋爱喜剧氛围的日常之中。
没有人知道。
一封用鲜血写着“救命”二字的、来自王都最混乱的贫民区的紧急求助信,已经越过了层层关卡。
被送到了骑士学院校长,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办公桌上。
信中,用颤抖的字迹,描述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如同诅咒般的恐怖怪病。
患者身上会开出黑色的花,在极度的痛苦中,被吸干所有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