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地下。
这里是光辉所无法照耀的角落。
一间宽阔的、由粗糙岩石开凿而成的地下密室里，数十支火把在墙壁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不定的、鬼魅般的光影。
密室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被布满裂纹的生命咏者神像。
神像之下，主教巴尔萨泽张开双臂，他那身洁白的主教长袍，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诡异。
“我虔诚的新图们！”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煽动力，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在他的面前，跪着十几个身穿黑色教士袍的。
这些狂信徒低着头，神情狂热而又恭顺，仿佛巴尔萨泽就是他们唯一的神。
而在这些狂信徒的身后，还站着一队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们穿着破旧的皮甲，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煞气，眼神如同荒野中的饿狼，冰冷而又贪婪。
他们是王都地下世界最臭名昭著的佣兵团——“灰烬之手”。
一群只要给够钱，连神明都敢刺杀的亡命之徒。
“抬起你们的头，看看这座被污秽所笼罩的城市！”
巴尔萨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与痛心。
“看看那些沉溺于虚假繁华中的贵族！看看那些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凡人！”
“他们已经忘记了吾主的荣光！忘记了圣光的教诲！”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而现在，就连吾主在人间的代行者，那本应最纯洁、最神圣的容器，也堕落了！”
“她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异端所蛊惑！她背叛了神明赐予她的荣光！她用那双本应挥洒神恩的圣洁之手，去拥抱一个充满了暗影与邪恶的男人！”
“这是亵渎！”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
巴尔-萨泽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狂信徒的心上！
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中，燃起了名为“愤怒”的火焰！
“所以，”
巴尔萨泽缓缓地收回双臂，语气变得冰冷而又决绝。
“净化，势在必行。”
“必须用一场盛大的、足以警醒世人的‘神罚’，来洗刷这座城市的污秽！”
“必须将那个堕落的圣女，和她身边的异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让他们，在民众的怒火与唾骂声中，化为灰烬！”
“赞美吾主！净化世间！”
一名狂信徒高举起手臂，用嘶哑的、近乎癫狂的声音，发出了第一声呐喊。
紧接着。
“赞美吾主！净化世间！”
“赞美吾主！净化世间！”
狂热的呼喊声，如同浪潮，瞬间淹没了这片小小的地下空间。
只有那队“灰烬之手”的佣兵，依旧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戏剧。
对他们来说，神明，远不如金币来得实在。
***
巴尔萨泽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副狂热的景象。
他缓缓转身，从神像脚下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由厚重铅块打造的、刻满了圣光符文的特制盒子。
他将铅盒捧在手中，动作虔诚得像是在捧着整个世界的未来。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不祥的气息，瞬间从盒子中弥漫开来。
连墙壁上那燃烧的火把，光芒都为之一暗。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盒子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由纯净水晶打造的小瓶。
瓶中，盛放着一小瓶如同浓墨般、粘稠的黑色液体。
那液体仿佛是活的。
它在瓶中缓缓地、无声地蠕动着，散发着一股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纯粹的恶意。
“看哪。”
巴尔萨泽的声音，充满了神圣的咏叹调。
“这，就是吾主赐予我们的，用以净化世间的——”
“【神罚之水】！”
他高高地举起那个水晶瓶，让所有人都能够看清那瓶中蠕动的不祥之物。
“它，是圣光的对立面，是暗影的最终形态！”
“它能完美地模拟出最污秽、最恶毒的暗影诅咒！”
巴尔萨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癫狂的笑容。
“凡人，只要沾染上一滴。”
“他们的身体，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开出象征着死亡的黑色花朵。”
“他们的灵魂，也将在七日之内，被这股神圣的‘暗影’彻底侵蚀，哀嚎着，化为虚无！”
（哼……前文明的炼金毒药……）
巴尔萨泽在心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一群愚昧的凡人，又怎么可能理解这种超越了时代的、伟大的造物？）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只要它能完美地模拟出暗影能量的波动，只要它能将所有的罪责，都引向那个该死的黑发医生……）
（这就足够了。）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佣兵队长身上。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如同野兽般的男人。
“‘灰烬之手’的队长，格里姆。”
巴尔萨泽的声音，恢复了上位者的冰冷与威严。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
他将手中的水晶瓶，递了过去。
“拿着它。”
“去吧。”
“将这份‘神罚’，洒进贫民区那口被称为‘无根之井’的古井之中。”
那口井，是整个贫民区数万居民唯一的饮水来源。
“然后，”
巴尔-萨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们要做的，就是像一群受惊的老鼠一样，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散播绝望的谣言。”
“告诉所有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这场可怕的诅咒，全都是因为那个堕落的圣女——塞拉菲娜！”
“是她与异端的苟合，触怒了神明！”
“是她那已经不再纯洁的身体，成为了散播诅咒的源头！”
“而那个一直待在她身边的黑发医生，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用邪恶的暗影魔法，制造了这场灾难！”
“我要让他们的名声，彻底烂掉！”
“我要让那些愚昧的民众，在绝望与恐惧的驱使下，变成最疯狂的野兽！”
“我要他们，亲手将那对狗男女，送上火刑架！”
***
格里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粗糙的大手，接过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晶瓶。
冰冷的触感，从瓶身传来。
“酬金。”
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两个字。
巴尔萨泽轻蔑地笑了笑。
他从怀里，扔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叮当——
清脆的金币碰撞声，在这死寂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悦耳。
格里姆掂了掂钱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残忍的笑容。
“合作愉快，主教大人。”
他将水晶瓶小心地揣进怀里，对着巴尔萨泽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抚胸礼。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手下们，挥了挥手。
“收工，干活了。”
一行人，如同一群融入了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密道的阴影之中。
巴尔萨泽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愈发癫狂，愈发期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金发圣女，在民众的怒吼与诅咒声中，被熊熊的烈火吞噬时，那绝望而又痛苦的表情。
看到了那个总是挂着一副慵懒笑容的黑发医生，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被愤怒的民众撕成碎片的场景。
“呵呵……”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扭曲的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密室里，久久回荡。
……
……
镜头，缓缓拉远。
深夜的王都，贫民区。
这里是与王宫那片金碧辉煌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
肮脏，破败，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在一片低矮棚屋的中央，有一口古老的、几乎快要干涸的石井。
“无根之井”。
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借着微弱的月光，围在井边。
其中一个身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水晶瓶。
他拧开瓶塞。
然后，将瓶中那如同浓墨般的、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地，倒入了井水之中。
咕嘟……
黑色的液体，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地，融入了那浑浊的井水里。
消失不见。
罪恶，已经种下。
第二天。
第一声凄厉的、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惨叫声，将从这个绝望的角落里，划破王都清晨的宁静。
